「你指的是我年過三十,尚未娶妻的事吧?」
湘青默然,這種事,他不提,難道能教她先提?而且她心中還另有隱憂,怕他早有妻室,甚至早有家庭,有關新派人物嫌棄故鄉糟糠之妻另結志同道合伴侶的事,她並不是沒有聽聞過,心中自然難免忐忑。
南星吁了口氣,走過去從後頭環上她的手,與她的十指交扣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湘青,沒有,我獨身一人,無牽無掛,並無妻室。」
「為什麼?」心上大石落了地,湘青不禁好奇起來。「以你堂堂的相貌、翩翩的風采、恢宏的氣度、豐富的學識、仁慈的胸懷,該是所有名媛淑女心中最佳的伴侶才是,而且你雖不曾明說,我卻肯定你的家世也必定顯赫,怎麼可能……」
本來早俯身吻在她鬢邊的南星不禁縱懷大笑,並將她車轉過來,執起她的下巴來說:「你沒聽人說過:任憑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嗎?我浪蕩多年,為的就是想等你出現啊。在你之前的我無心,於你之後的,那就更不用提了,我的眼裡心中都只有你,就像你情人眼裡出西施一樣,其實我哪有你剛才說的那麼好?」
湘青偏著頭笑道:「你明白我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就好了。」
南星將她緊擁入懷說:「我們好不容易才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彼此,你的心,我怎麼會不明白?湘青,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將診所取名為『萱草』嗎?」
「紀念令堂,對不?你跟我說過她在你襁褓時即過世,所以你對她根本毫無記憶,也因此特別羨慕那些尚有母親可供奉養的人。」
「嗯,萱堂一貫是母親的居所,我希望自己能視病如親,對待病人,要像是母親疼惜幼子一般,至於那個草字嘛,則代表我這一生最重要的女子,就是將要伴我度過餘生,乃至未來生生世世的你囉。」
湘青的雙眼浮上一層淚霧。「蔚綠說的沒錯,平民女子,確實要比連婚姻大事都得聽任他人安排的王族格格幸福多了。」
「蔚綠?」南星的神色突然為之一變,僵硬且不自然的問道:「就是和親王府的那位格格?」
「是啊,這幾日我若曾面帶憂色,為的便都是她。」
南星也已恢復平靜道:「她有什麼好需要你為她操心的?」
「她就快出閣了,但她心中愛的,卻並非從不曾謀面的未來夫婿,而是虎神營裡的一名統領。」
「虎神營是慈禧那老太婆讓皇上親生父親之弟載瀾設立,取『虎吃羊(洋),神制鬼』之義的新軍營,號稱以對付洋鬼子為目的,直則供載瀾胡作非為,那裡頭的統領,真比得上她未來的夫婿?」
「這我怎麼會知道,」湘青說:「只聽說那名統領是她遠房的一位表哥,你試想想她的心情,與其嫁給一位不知圓扁的貴族,還不如委身給自小便熟悉的人好,不是嗎?」
「當然是,」南星笑道:「那你就勸她勇敢爭取所愛啊,這是每個人生來便已擁有的權利。」
「身在王侯之家,哪有辦法如此自由?」
「只要有決心,身在何處都不成問題。」南星堅持道:「像我就非你莫娶,絕不輕易屈服。」
湘青為那「非你莫娶」四字羞紅了面頰,卻忽略了南星緊接其下的曖昧話語。
「嘴在你身上,愛怎麼說我管不著,但我可沒應允,也沒說非君莫屬。」湘青垂下眼瞼,嘴硬的說。
「再過數月,等我回家一趟,處理完一干瑣事後,就來正式向你提親,反正我有一輩子的時間好跟你磨,看你能跟我倔多久。」
「南星,你當真有心娶我?」湘青覺得現在自己堪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能與所愛的人相廝相守,不就是全天下最甜美的事嗎?
「你剛剛說我口說無憑,不過嘛,對了,你剛剛也說嘴長在我身上,要怎麼運用,可全得憑我決定,既然你不想再聽我說,那麼我就……」
「南星,你真壞透——」
湘青還沒嬌嗔完,微嘟的小嘴,已被南星那溢滿笑意的雙唇給堵個正著,如饑如渴的狂吻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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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青幫我。」這日因婚期愈發逼近,福晉要蔚綠過來繡樓試嫁衣,若有不盡完善之處,也好盡快修改增添,不料兩人才走到內間,湘青都還來不及拿出禮袍來,蔚綠便已拉住她的手低嚷著。
「蔚綠,你怎麼啦?」
「我不要嫁人,不要!」
「蔚綠,」湘青哄勸道:「你明知道自己非嫁不可,何不往好處去想?」
「什麼好處?錦衣玉食、巨宅華車、奴婢如雲、珠翠成箱嗎?」
「那的確是許多平凡女子的夢想,蔚綠,打你生在親王府中開始,就注定要往那條路上走了,為何不知命認命,隨遇而安?」
「以前我會的,在還沒有與鎮永相戀前我會,但我們相愛越深,我就越不想認命,」蔚綠紅了眼圈道:「為什麼身為格格,就不能選擇自己婚配的人?教我這樣糊里糊塗的嫁給一個從未曾謀面的人,我實在是不甘心啊!」
「誠如你所說的,你並不想結這場盲婚,那我問你,難道你就敢抗拒王爺、福晉的安排嗎?我知道你不想提,所以我也從不向你詢問對方的家世背景,只是我相信憑王爺、福晉對你的厚愛,他們絕不至於害你,更絕不會拿愛女的終生幸福開玩笑。」
「這我也知道,但是……」
「蔚綠,你說你不知道你未來的夫婿會不會很壞,但換個角度想,便是說你也並不知道他會不會很好,或許你嫁了之後,會發現他比你那位表哥還要來得更好也說不定,不是嗎?」
「不,」蔚綠馬上抗辯道:「沒有人會比得上鎮永好,絕對沒有人會比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