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潭……?」迎桐尚未完全回過神來。
不料夏侯猛已然起身說:「我雖然性喜大宴,可素來最重開胃菜,若沒有合我口味的開胃菜,則後頭縱有山珍海味,也一樣提不起我的興致,滿足不了我的口腹之慾。」
「你的條件竟然……是——」迎桐在電光火石的剎那間,全都明白了,卻也立刻無語。
「是的,我美麗的妻子,」在迫不及待奪門而出之前,夏侯猛還特地折回來摸摸她已變成冰冷的面頰說:「我的條件,就是你盡可以守住最後一道防線,可是當我想放縱之前,你卻必須負起為我『開胃』的責任。」
望著他倉卒離開,甚至已無暇聽她同意與否的挺拔背影,迎桐不禁滑落炕下,並就著屈膝的姿勢,將臉埋進白貂裘中,流下無聲的淚水。
※ ※ ※
「潭哥!」一見夏侯猛走進原先的居處,小霜立即迎上前來,喜出望外的說:
「你真的遵守諾言,沒有與那桑迎桐洞房花燭。」
經她這麼一提點,夏侯猛才想起自己曾大言不慚、信誓旦旦的答應過她什麼;老天爺,若不是桑迎桐突然又提出了新條件,現在他們恐怕早已成為真正的夫—。
「潭哥!」小霜不滿的叫聲,立刻又打斷了他的思緒。
「你說什麼?」
「我什麼也沒說,」她瞪大眼睛反嗔道:「是你自己活像掉了魂似的,怎麼?
軟玉溫香在懷,便後悔起自己今早的承諾了?」
什麼?跟她說自己此次參加比武招親,主要目的在於為母報仇;次要目的是趁機為曹公攻佔下元菟郡,反過來箝制始終不願歸順的東北諸郡;至於那桑迎桐,從來就不算在他想要的「收穫」之內;這些,都是今早才發生的事?才許下的承諾?怎麼他覺得經過洞房中「那一役」,時間彷彿已流逝許許多多年,自己心中已平添無數滄桑?
為了排除心底的不安,夏侯猛便故意粗聲粗氣的喝道:「你不是我的小馬伕嗎?不在馬廄裡看著我的愛馬,跑到我房裡來胡扯些什麼?」
見夏侯猛恢復到往日瀟灑的模樣,渾然不知他的心情已掀起了微妙波濤的小霜,馬上回嘴說:「什麼愛不愛馬,你那兩匹愛馬全在許縣將軍府內,要我上哪裡看顧去?自己才是神智不清、糊里糊塗。」
她嬌嗔的憨態終於逗得夏侯猛笑開來,衝散了不少緊繃的氣息,也讓他稍微放鬆下來,便走過去攬住小霜的肩膀。
「幫我沖壺熱茶來,好嗎?計畫雖已順利的跨出了第一步,但過去十幾日來的連番比試,確也挺累人的,你來幫我搥搥肩膀吧。」
「唔,」小霜暗喜在心,表面上卻仍不肯輕易讓步。「有沒有的賞?」
「小丫頭,幫哥哥做事,也好意思討賞?」
「什麼小丫頭不小丫頭的,瞧我個兒都快到你下巴了,還小?」
「是,」夏侯猛才不理會她這些,兀自摸了摸她仍包在皂巾內的頭說:「你的身材最高挑了,也不怕將來會找不到高大的男人來配你,還有興致在那兒沾沾自喜。」「怕什麼,」小霜已經開始往外走,趕著去為夏侯猛衝壺茶。「再怎麼難找,也有潭哥在啊,你說是也不是?」
這一回夏侯猛沒有再一如以往的與她談笑風生下去,反倒保持沉默,若有所思的望起懸在窗外天邊的那彎孤月,以及再度輕輕飄下的雪花。
為什麼此時悄悄浮現於心頭的,竟是桑迎桐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一言一行?
她的新條件,雖然間接幫自己守住了「絕不與她同房」的諾言,卻也讓他見識到她更為善良、堅強的一面。
為了元菟郡的百姓,她毅然決然放棄了和父親的妻子謝氏,以及三位異母兄長南下避禍的機會,還不藉以自己為餌,只盼能覓得良才,續保元菟郡。
但她犧牲了這麼多,所為的,卻不是想要滿足一己之私,留下元菟郡,反而是想要為兩位自從懂事以來,就不曾見過、甚至無復記憶的兄長暫代守城之責;
甚至從來沒有想過,萬一她今日招到的,並非「別具居心」的自己,或願意體諒的明理人士,她該要如何自保?
如此勇敢、如此堅強、如此固執、如此大膽、又如此聰慧……教人如何能夠不為之心折?
夏侯猛仰首向天,在心底狂喊著:母親呀,母親,孩兒一直到現在才知,您留給我的,實在是一份再沉重不過的責任啊!
第六章
時序進入三月,氣溫開始回暖,雪也漸漸下得少了,元菟郡的百姓都說,今年的氣候全照著節令轉換,利於農耕畜牧、狩獵捕魚,必定會是一個大豐年。
而這些,大半都拜他們的新太守,也就是他們平常私下統稱的「姑爺」——
夏侯猛所賜。
與桑迎桐成親兩個月以來,夏侯猛投注最大心力的,便是讓大家都吃得飽、又吃得好的基本建設。本來元菟郡地處偏遠,又有公孫氏一族所把持的遼東等郡做屏障,向來無懼於會遭受豪強者左爭右奪的命運。
可是這並不代表元菟郡便能高枕無憂,完全不需要戰備的過其太平日子,相反的,在桑忠擔任太守期間,因其一貫秉持「毋仗無敵、仗吾有備」的觀念,所以軍力向來充沛,反倒是糧食每年都僅在夠用邊緣而已。
夏侯猛一接任太守職位,立即下令振興水利、修築河堤、引導川流、建構橋樑、挖掘溝渠,力求全面恢復經濟民生的安定力量。
他同時倡導「人才為先」的理念,大量拔擢優秀的人士擔任,或取代原不適任者充當元菟郡各縣的縣令、縣尉、鄉侯、亭侯、內侯或列侯,務求在最短的時間內,讓元菟郡呈現出最新的氣象。
到後來別說是元菟郡的一般百姓了,就連原本對他並無特別好感的王明,也不得不承認他委實是個文治武功兼備的優秀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