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最愛寒衣沾雪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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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頁

 

  多麼單純的女兒心思?就像她對端木愷的一片癡情一樣,但除了向上天訴說,說想與夫君相知相惜,直到海枯石爛,直到天地相合,舉世減絕以後,才會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與君分別外,她又能向誰傾吐呢?但這些,端木愷可知曉?應該都不知道吧,因為她一邊唱,他一邊喝酒,既沒朝她望,好像也完全沒在聽,飛霜就是在那一瞬間,做下了回曹營的決定。

  令她愈發傷心的,是端木愷竟然也有同樣的打算,在他與周瑜領軍西向前,曾對為他整衣的飛霜說:「茉舞,我出征以後,你也回去吧。」

  「寒衣。」驚駭的她,差點就掉了手中的武冠。

  「此次與曹賊對抗,是其正的決一死戰,我早已下定決心,非生即亡,若不能凱旋而歸,那就馬革裡屍吧。」

  「為什麼?」飛霜忍不住往前一步問道:「為什麼要有這麼悲觀的想法?」「你覺得我悲觀?」端木愷似乎有些驚訝。「你以為我想死?」身處亂世當中,做的又是危險的工作,莫說是端木愷,就連她自己原本也很看得開生死,可是一旦心有所繫,就再也瀟灑不起來。

  反觀端木愷,卻似乎灑脫依舊,那是否正好表示自己在他心中根本毫無份量呢?「難道不是?」「當然不是,」端木愷一口否認道:「我只是不怕死,並非想死,在戰場上的我會全力以赴,大半的原因是自己這倏爛命雖不值錢,但我可不想把並肩作戰的好友也推向死亡的深淵。」

  「為什麼說自己的命是不值錢的爛命?」「因為那是事實。」

  「誰說的?又是誰灌輸你此等荒謬的想法?」「我的母親。」

  飛霜知道這個話題並不安全,如果自己不夠小心,馬上就會露出馬腳,但難得端木愷自己肯提起這個心結,她又怎麼捨得輕易放棄。

  「你的母親?」

  「對,我是個不被父親及母親甚愛的孩子,只有在戰場上才能找到自己生存的意義。」

  飛霜搖頭想要說不,卻不知道如此一來,又該如何解釋緣由,正感為難之際,端木愷已經率先開口道:「所以若能戰死沙場,倒也不枉此生,只是你……我對你……」在他金色眸中閃爍的,是什麼複雜的情愫?飛霜伸出手去,想要拉住他的衣襟,他卻已經低頭避了開去。

  「寒衣。」

  「我離開之後,你也回去吧,昨夜在我醉倒之前,隱約聽見你在唱:『還顧望舊鄉,長路漫浩浩。』所以我想你終究是離不開家鄉的,在走之前,我會特別拜託二嫂,助你還鄉。」

  「你怎知我家鄉在何處?」飛霜在心頭低泣:我的家鄉在山陰縣啊。你知是不知?「塞外吧,不在江東、不在曹營,而在更北的地方,就回那裡去吧。」

  「你……」千頭萬緒,齊上心頭,但千言萬語,卻都梗在喉頭;如果寒衣認為這樣是最好的結局,那就這樣吧;三個月來,她既從未對他提及自己是雪飛霜,當然就不可能在戰雲密佈的此刻才揭穿身份,徒增他的心理負擔。

  就這樣吧,讓他全心全意上戰場去,讓他一心一意求勝,讓他回來後,毫無窒礙的成為孫家的乘龍快婿,至於自己,便人如其名的,化為漫天飛舞的花茉,不在他心上留下絲毫的痕跡。

  心意一決,飛霜便將手中的鶡冠呈上。「戴上這大冠,祝中郎將旗開得勝,凱旋而歸,屆時官祿加身,富貴雙全。」

  端木愷卻只注視著她手中的武冠道:「這是新的?」「前一頂被你摔歪了,所以我請人特地為你再打造了一頂。」

  他伸出手來輕撫插在左右兩側的雙鶡尾,輕聲問道:「你可知道為何大凡虎賁、中郎將、武騎等,都喜選戴此冠?」「因為鶡者雉類,屬鷙鳥,其相鬥時,必至死乃止,所以選其尾插於冠之左右以示勇,故為武士所喜戴。」

  「這鶡尾……?」他欲言又止。

  但飛霜卻聽懂了。「是我親手插上的。」

  兩人再凝眸相望片刻,端木愷便像下了重大決定似的,將金色鶡冠接過來說:「我會全力以赴。」

  「中郎將保重。」飛霜最後是朝著他不見絲毫停頓及遲疑的背影,喊出了由衷的祝褔。

  而端木愷早已看不見她奪眶而出的熱淚。

  結果在大軍開拔以後,小喬卻沒有靜待她過去,反而親自找上門來。

  「小喬夫人。」飛霜臉上的淚痕猶新,只得趕緊擦拭。

  「不是說好喊我姊姊的嗎?」

  「我……」面對她的親切,飛霜再度泫然欲泣。

  「罷了。」小喬笑言:「如此牽掛,怎適合當戰士之妻?」她剛反射性應道:「誰要當戰士之——」整個人便僵掉了。

  「公瑾沒有猜錯,你果然是寒衣的妻子雪飛霜。」

  由於事出突然,飛霜根本反應不過來,索性坦承道:「是,我的確是雪飛霜,但左部督是怎麼識破的?上回我們見面時,我的相貌——」「極醜,是不?」「是,當時我中了蜂螫之毒,一張臉只能以『慘不忍睹』來形容,而且左都督與我僅打過短短的一次照面,如今事隔一年,為什麼他還認得出我來?」「你曉不曉得公瑾有個外號?」她這麼一提點,飛霜可就全都明白了。「顧曲周郎,」她苦笑歎道:「昨晚不該唱歌的。」

  「你並非曹軍俘成的北方佳麗茉舞,也絕對不只是一個賣唱女而已,」小喬直言:「飛霜,你究竟是誰?」聽飛霜回述到這裡,夏侯猛立即問她:「你怎麼回答她?」「據實以答。」

  「你……什麼?」夏侯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為什麼?」「因為我們同為吳軍將士的眷屬,你還不明白嗎?」「老天爺,」夏侯猛歎道:「你真的愛上他了,愛上了前日一對陣,就讓我軍吃了敗仗的吳軍將領之一。」

  他的反應和小喬的幾乎沒有什麼兩樣、飛霜記得小喬當時也是說:「你愛上寒衣了,對不對?甚至不是現在才愛上的,而是早在嫁給他之初,就已經愛上他了,對不對?」對,當然對,否則對於端木愷在他們「新婚之夜」時,跑到另一個女人家中去的事,何必耿耿於懷?為什麼在聽見他被曹仁捉去時,會心急如焚,一心只想要救他出來?還有面對這次戰事的態度,難道還是企盼丞相能一舉吞併江東,一統天下?不,她關注的焦點,早就轉移到孫劉這一支聯軍,是否能因身為哀兵而必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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