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我不是滿人!」她乏力地辯白,但偏偏今晚榮太嬤嬤心血來潮,幫她梳了個滿族貴婦才會梳的燕尾髻,所以雖然自己說著標準的漢話,卻仍無法取信於他們。
眼見情勢不妙,她怯懦地轉身回奔,更加證實了幾個壯漢心中的猜測,既然是滿洲婦女,那就毋需客氣了。
「慢著,村莊那兒等著我們去支援呢!」
美女當前,還管什麼村不村莊的,幾個色迷心竅的人,沿著朱慈媛留下的泥濘腳印,不加緊步伐,反而嬉戲般地緩步尾隨在她身後,待她自行疲累無力再逃。
「救命、救命啊!」
朱慈媛費盡力氣的呼喊,卻遭雷雨掩蓋,不禁回想起在雲石庵九死一生的時刻,不自覺的脫口喊著:「多爾博,多爾博救我!」
但……多爾博也許早已步上黃泉路了。她心中絞痛,淚水不住奔流,絕望的呼喊:「多爾博,你在哪裡?」
「媛兒!」
黑暗中冒出一道聲音,焦急憂慮隱含憤怒。
她止住腳步,那不是多爾博的聲音嗎?怎麼會?
「媛兒?娟兒……」
她四下張望,茫然尋找聲音的方向,迫切地呼喊:
「多爾博?多爾博……」
慌亂間,多爾博已經正確地來到她面前,一個大步,偉岸的身軀即將她濕淋淋的身體緊緊的擁入懷中。
是錯覺嗎?他的手臂竟在發抖。
她既驚且喜,小手勾著他的脖子,揚起滿是水珠的羽睫。「多爾博,是你,你怎麼……」
話未問完,便聽得咻咻幾聲,身後隨即響起一片哀號。她轉頭,看見那十幾名壯漢身上都插滿了箭,她不敢置信地盯著前方突然冒出來的清軍,雙眼圓睜,倒臥在地。
「嫘兒,嫘兒你還好嗎?」
多爾博著急地檢視她,憂急的神色,像是一道暖流,熱烘烘地流進她的心窩。滿腔熱淚剛要流下,卻猛然被他炮轟似的聲音給堵回去。
「該死的!你又逃走。」
他眼中冒出的一絲火花,比天邊的猛雷更為驚人。
她支支吾吾地道:「我、你……你怎麼沒事?他們不是在食物裡下了藥嗎?」
他神色微凜,漆黑的眸子顏色轉深,危險地抽搐雙頰。
「原來你早知道?」
「啊!這個,我、我……」
「你知道卻不來告訴我,反而乘機逃走。你心裡就那麼巴望我死,恨不能早點離開我是嗎?」
他狂怒的臉色漸漸抹上憂傷,掐著她肩膀的手陷入她的肌膚,幾乎要掐碎她的骨頭。 ;
受傷的神情映人她的眼睛,她感到自責,但一聞到他身上濃郁的香味,卻忍不住懊惱地脫口而出:「是啊!」誰教你讓狐媚子迷住。
他聞言劇震,臉色幾番變化,最終回復冰冷,陰森森地抬起她的手臂。
「走!」
第六章
回到村莊,屍橫遍地,死狀一個比一個慘,朱慈媛掩面,不忍視睹。
多爾博無情地踩過他們的屍體,神情就好像只是走在一條比較崎嶇的道路上一樣。
朱慈媛不禁暗忖:等一下,我也會成為這些屍體的一部分吧?
再次回到老人精心佈置的屋子,她見到了一桌子沒動的飯菜,以及被綁在椅子上、驚魂未定的一對姐妹花。
他繃著臉解釋: 「你以為我會是這麼笨的人嗎?老人離開以後,我就把她們兩個綁起來,逼她們把事情全部說出來了。」
「那……那調笑聲?」
「我拿刀子架在她們脖子上,要她們裝出來的。入村前,我就發現老人神情鬼祟,用滿話叫弟兄們提高警覺,不當場揭發,是等著他們送上門來。」
朱慈媛渾身一顫,好個厲害的多爾博。
「現在,我要把她們送給我的弟兄,讓他們好好享用,等他們都用過了,再一刀把她們給殺了。」
兩姐妹一聽,面無血色地拚命求饒。
朱慈嬡更是背脊發寒,想到視死如歸的婦女,以及大義凜然、臨危救命的老人家,她一時道德良知湧現,忍不住低聲下氣請求:
「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對待她們……」
多爾博無動於衷地冷笑。
「你擔心她們?哼,先擔心你自己吧。來呀!把她們拖出去。」
兩姐妹淒厲的哀號以及士兵淫笑的聲音,像一把利刃,切割著她的五臟六腑,她環住雙臂,深刻體認到國破之後,「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悲哀,仇恨狠狠地攫住了她。她望向多爾博,只見他的嘴角正泛著殘忍的笑。
一會兒後,更尖銳的哀號傳來,石破天驚的一聲直劃向天際。她如繃緊的琴弦突然斷裂一般,渾身發軟、簌簌流淚,為兩姐妹、為多難的家園,也為了前途未卜的自己。
「你真殘酷。」她有感而發。
多爾博輕笑,像是聽見前所未有的笑話般。他拿起已經換過的新酒,張口就壺,暢快地痛飲,之後,率然抹去嘴角的汁液,譏刺地道:
「與你相比,我自歎弗如。」
她一震,乏力辯白:
「我從來沒有真正殺過人。不像你,滿手血腥!」
「你以為殺人一定要親自動手嗎?你拜佛唸經,難道不清楚那些錦衣衛的惡行將來究竟要算到誰的頭上嗎?」
她心裡震撼,無言。
「更何況戰爭本來就是殘酷的。」他突地揚聲道:「媛兒,到現在你還不清楚嗎?既然掀起了戰事,不是你殺我便是我殺你,如果是你,你選擇哪一樣?」
鏗鏘有力的質問,再度讓她默然。
多爾博又喝了一大壺酒,續道:
「我們滿人是很殘酷,但是開關讓我們進來的是誰?是漢人!是你們漢人!逼死你父皇的又是誰?也是漢人。如此相較,究竟是誰比較殘酷?」
一字一句,如刀似劍,刺痛著她的心,接下來的話,更如厲鞭抽打。
「你最好認清一個事實,你父皇根本就不會治理國家,你祖先也是一樣,今天李白成會叛亂,人民會飽受戰爭摧殘、顛沛流離,全都是你們朱家給逼出來的。」
「你……你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