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撞到人了,碧姬,我撞到了一個小孩。」
「沒事的,詠寧,你沒有撞到人。」碧姬拍著她的背,極力安撫著她惶懼不安的心神。「有人救了那個小男孩,沒事了,你用不著害怕。」
殷詠寧這才完全回過神來,抬眼望去,只見一個頎長俊挺的東方男人正抱著那個小男孩,兩人滾落在坡地上,身上都沾滿了塵土。
天空,是一片不染迷霧的青,濛濛的雨絲飄散著,溶溶天光投射在那男子冷峻高貴、俊美得奪人心魂的深邃面容上,將他映得光燦朦朧,就像是一抹流蕩,難以捉摸的光影。
只見他渾身散發著一股冷魅如謎的獨特魅力,即使是一身塵土,一身狼狽,也掩不住他身上優雅卓絕的氣息,舉手投足間,儘是逼人心魂的神秘丰采,尊貴得教人不敢輕易接近。
隔著紛飛如絮的雨絲,和似近若遠的距離,殷詠寧望進了他魅邃攝魂的深眸,那眸中,流蕩著迷霧般的闇碧波光,像月夜下的海,遼闊迷離,卻又沉邃深闇得宛如要把人捲進那無窮無底的浪潮裡。
一瞬間,她只能望著他,完全移不開眼光,有一種奇妙而深邃的感覺,在這一刻,震懾住了她的心魂。
她不自覺地撫住自己急遽起伏的胸口,感覺自己的心,從不曾悸動得如此怦然厲害過。
「詠寧,你沒事嗎?」碧姬擔憂地望著她,以為她的失魂是因為剛才受了太大的驚嚇,驚魂尚未甫定的緣故,將她扶了起來,替她拍去身上的灰塵,檢視著她身上落地的傷痕。
「還好,只是手肘和膝蓋有些小擦傷而已。」碧姬鬆了口氣,拿出手帕替殷詠寧拭去手肘和膝蓋的灰塵和血污。
「我們得過去向那個人道謝才行,如果不是他,你就要撞傷那個小男孩了。」
碧姬猶豫地望向那個五官深刻俊美,顯然有著異國血統的東方男子。「不知他會不會說法語?他看起來像東方人,卻又有著比東方人更深刻鮮明的輪廓──如果他只是個不會說法語的觀光客,那上帝最好保佑他是中國人,你就可以用中文和他溝通了。」
然而,不等她們兩人過去道謝,那位神秘俊美、渾身散發著如謎般氣息的男子已經放開毫髮無傷的小男孩,站起身來,撣去身上沾到的灰塵。
他拾起掉落地上的米白色長風衣,披上風衣,把風衣的帽子一兜,優雅而自若地走入飄著濛濛細雨的古巷之中。
當他走下石坡路,跨過向南移動的日影,走過殷詠寧身畔,和她擦肩而過時,她聞到一股神秘優雅的檀木香,從他身上淡淡散發出來。
「含著龍涎香的檀木香……」
殷詠寧失了魂般的呢喃自語,一種難以言喻的特殊感受悄悄地泛入了她的心湖,激盪起不曾有過的波濤漣漪。
她怔忡回頭,望著男子清瞿頎長的優雅身影消失在格拉斯午後,飄著微雨的寧靜街道之中。
她心中驀然間湧起了酸澀的莫名痛楚──這男人,她還能再見到他嗎?為什麼當他走過她身邊時,她竟沒有勇氣同他說話呢?
就算只是一句道謝的話,也好。
望著空蕩蕩的街道,殷詠寧心裡掠過一股奇異的、悵惘若失的空虛感,彷彿她心中有些縹緲未明的東西,也跟著那男子的背影一起走遠,失落了。
這驚鴻一瞥般的邂逅相遇,雖然就如同絕句般短暫,但那男子的身影形貌,卻已經深深扣進了她的心扉,就此烙刻在她的心版之中,拓印下永難磨滅的形象。
她知道,她將永遠不曾忘記在格拉斯微雨的古巷之中,和這神秘男子初相遇的這一日──將是她一生不渝的記憶。
一九九四年香港銅鑼灣
輕柔浪漫的鋼琴音樂淡淡流瀉在環憶大廈頂樓佔地百餘坪的套房內,暈澄的光影,柔和地灑在裝潢別緻特殊、華貴舒適的室內。
商雲媛倚在房內的落地窗前,從二十五層樓高的金色玻璃帷幕內,俯瞰著燈火璀璨、繽紛爭輝的維多利亞港灣,只見徹夜燃燒的霓虹燈海,將香港這個雙域城市映照得猶如一座光彩奪目、璀璨無比的不夜城。
「香港的夜景真美,怪不得會被譽為是世界的四大夜景之一。」
透明的玻璃帷幕映出了商雲媛嬌艷的面容,她伸出纖長手指,緩緩用手指勾勒著窗中所映照出的絕麗五官──那彎而細的柳葉眉,高挺修直的鼻樑,還有豐潤性感的雙唇,在艷媚的面孔上組合成一種炫目耀眼的美麗……
她細細描繪著窗中自己的倒影,眼神卻一瞬也不瞬地盯視著落地窗中所映出的另一個幽晦身影。
晦暗的室內沒有開燈,只有四周牆角嵌著的落地燈投射出縈弱如燭般的微光,象牙白的真皮沙發內,斜倚著一個頎長修挺的男人,面容及身影半隱半現在幽晦的光影之中。
空氣中,飄蕩著神秘而迷魅的淡淡檀木香,那男子輕輕搖晃著手中的水晶酒杯,不經意的動作中卻流露出一種渾然天成的慵閒及優雅。
水晶高腳杯中紫紅色的酒液在他微微的晃動下,如泉水般在杯中來回流漾著。
「香港的主要部分是跨過維多利亞海港,佔據九龍半島和香港島北側的雙域城市,也是全世界最開放的自由港之一,向來有東方之珠的美譽。」
商雲媛望著維多利亞港中往來頻繁的貨櫃船和豪華郵輪,繽紛輝煌的燈光將維多利亞港映照得宛如是黑夜中的一條珍珠綵帶。
「如果說,香港是一顆東方明珠,那掌握著這顆東方之珠經濟命脈的,無疑就是擁有英資背景,歷史悠久神秘的恆憶集團。」
商雲媛回過身來,注視著斜倚在沙發椅內那若隱若現的修長身影。只見落地燈的橙色光芒如煙束般舞動,像在那男子周圍環繞了一輪如煙似霧的光暈。
她緩步走到酒櫃前,為自己倒了一杯軒尼詩干邑白蘭地,將酒杯攏在雙掌之中,用掌心的熱度溫熨著杯中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