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山溪鎮的居民除了醫師以外,還有各行各業的精英。這裡有祖傳的富戶,也有新近發跡的顯貴。鎮上有新蓋的小房子,因為年輕夫婦看中山溪鎮的名聲,及其教育制度而前來定居。鎮上也有豪宅和令過路遊客瞠目而視的大莊園。
他的家則是他的驕傲和喜悅。那棟灰色的三層樓石造建築佔地一萬八千平方英尺,有六間臥室和八套半衛浴,四座壁爐都是真的,大理石全由義大利原裝進口,北非長毛地毯是金錢所能買到的頂極品,游泳池有別緻的巖洞造景和巧妙的水下照明。
五英畝的土地環繞著他家;五英畝在地價昂貴的山溪鎮是很大的一塊地。他的土地有十英尺高的灰色石牆圍著,鍛鐵大門護衛著入口。他還裝有最先進的保全系統:監視攝影機、瓷磚開關、震動感知器、移動偵測器和溫度感知器一應俱全。
如果想要跟外界接觸,他會出去;外人休想越雷池一步。
草皮和泳池都有專門的公司整理維護。他僱用的廚子下午三點進來替他煮晚餐,煮好後立刻離開。早晨他喜歡獨自喝茶看報和吃英式鬆餅。英式鬆餅是文雅的食物,不像許多人喜歡的培根、煎蛋和麵包那樣油膩髒亂。英式鬆餅只須放進烤箱裡加熱,事前不用別人替他準備,事後也沒有髒亂得要收拾。
總而言之,他對他的世界非常滿意。更令他得意的是,沒有人知道他如何得到這一切。如果順其自然,這一切都不會屬於他。幸好他有先見之明,看出父親會做出一連串錯誤的決策而把家產敗光,他不得不插手干涉。母親起初很悲痛,但後來的境況反而更好,過了七年舒適的生活才因心臟病去世。
能夠為所應為十分令人欣慰。他所受到的限制都是他強加在自己身上的。
他一邊看報,一邊聽電視新聞。他能夠一心數用;如果有令人感興趣的報導,他自然會注意到。每天的晨間新聞多半都是毫無意義的報導,他通常都不大理會。但偶爾也有略具創意的佳作,所以他總也還是會聽著。
「有沒有想過家有總管是什麼樣子?」主播以悅耳的聲音單調地說。「你不必是王室成員。事實上,山溪鎮有戶人家就僱用了總管,而且這個總管還是位……女性。廣告之後請收看超級總管。」
他抬起頭,注意力被吸引住。總管?這個……有意思。他從未考慮僱用居家傭人,因為無法忍受隱私受到侵犯,但女總管是個引人入勝的構想。人們一定會熱烈談論,所以這段報導他非看不可。
廣告結束,主播開始導入主題,螢幕裡出現一棟擁有花園綠地的都鐸式豪宅。下一個鏡頭是一名深色頭髮的年輕女子,身穿白襯衫、黑長褲和緊身黑背心,在用熨斗熨……報紙?
「她的名字叫席莎蘭。」記者說。「她的工作內容和一般人大不相同。」
「油墨經過高溫固著後就不會弄髒手指或衣服。」她俐落地低聲解釋,手中的熨斗滑過報紙,飛快地瞄了記者一眼。
他觸電似地直起腰桿,目不轉睛地凝視著螢幕。莎蘭。她名叫莎蘭。那個名字跟她一樣完美,典雅而不俗氣。
她的眼珠接近黑色,皮膚白皙柔滑,深色的直髮往腦後綰成平整的髮髻。他著迷地盯著螢幕裡的影像。她……完美無缺。他很少看到如此完美的東西,但看到時一定要據為己有。雖然頭髮和眼睛都是深褐色,但她看起來並不像西班牙或少數民族的後裔。她只有一點點的異國情調,不俗麗,不肉感,只是完美。
一顆心怦怦直跳,他不得不猛吞口水。她不僅臉蛋兒標緻,動作也乾脆俐落。他猜她從來沒有格格傻笑過。
下一個鏡頭是她的僱主,一位身材高瘦、滿頭白髮、戴著眼鏡、長方臉、鷹鉤鼻的矍鑠老人。「沒有她,我就成了廢人。」他興高采烈地說。「莎蘭處理家中所有的瑣碎事務。無論發生什麼狀況,她都能應付。」
「前兩天有人侵入這棟屋子時,莎蘭就應付自如。」記者說。「她趁竊賊抬著大螢幕電視離開時,絆倒其中一個人,獨力遏阻了竊案。」
鏡頭回到她身上。「電視非常沉重,他們失去平衡。」她謙虛地說。
興奮的戰慄竄下背脊,他盯著電視等她再度說話,想多聽聽她的聲音。下個鏡頭是她替年邁的僱主打開賓士轎車的後門,然後繞到另一邊滑進駕駛座。
「她也是受過防禦駕駛訓練的司機。」記者說。
「她照顧我。」老人說,咧著嘴直笑。「偶爾還充當廚師。」
鏡頭再度轉向她。「盡量使僱主生活舒適是我的職責。」她說明。「如果他想在某個時候看到報紙,那麼就算必須凌晨三點起床開車到別的地方去買,我也會去買來給他。」
他這輩子從來沒有羨慕過任何人,但現在他好生羨慕那個老人。他怎會有像她那樣的人照顧他?他更適合由居家特別護士來照顧。他怎麼可能懂得她的寶貴與完美?
鏡頭回到記者。「總管是非常專門的職業,進入這一行的女性寥寥可數。頂尖的總管都是由英國的總管學校訓練出來的,他們的價碼可不低。但對山溪鎮的羅洛威法官來說,價錢並不重要。」
「她就像家人一樣。」老人說,最後一個鏡頭是莎蘭放下擺著咖啡飲具的銀托盤。
她應該在這裡才對,他激動地心想。她應該服侍他才對。
他記得老人的名字:羅洛威。價錢並不重要,是嗎?好,他們等著瞧。不管怎樣,他都要得到她。
☆☆☆☆☆
羅法官滿意地用手拍膝蓋。「報導得很不錯,你說是不是?」
「沒有想像中那麼討厭。」莎蘭在收拾早餐桌時,挖苦道。「但六十秒的報導卻花了他們那麼長的時間拍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