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靜靜站在那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其遠,上車吧,德叔打電話來問過了,我說我會把你平安送回家。」廖佩青已經下車尋了過來。燈光下,她明媚的大眼睛看看連其遠,又看看老爹,對於兩個男人間無言的僵持氣氛很不解。她伸手輕拉連其遠的手臂。
老爹眼眸閃爍,撇撇嘴,」兩位請吧。」 「那是誰啊,看起來好凶。」廖佩青吐吐舌頭,看著老爹轉身離去。
連其遠一直沒有回答,他抿緊嘴角,溫文儒雅的英俊臉龐,此刻開始瀰漫一股肅殺之氣。
*** 「到底發生過什麼事,麻煩德叔跟我說一說。」 那天晚上回到陽明山大宅,他父母都已經睡了,連其遠在後面大廚房裡找到德叔。他站在廚房門口,那高大的身影帶著股驚人的氣勢,臉色雖然平緩,但看著他長大的德叔,可以清清楚楚感受到一股強自壓抑的熊熊怒火。
「要我說什麼?」德叔還想裝傻,他聳聳肩。
「你知道我要你說什麼。」連其遠一個字一個字很清楚地說。」我今天回去過菁英世家,遇見老爹。幾個月前我還住在那裡,德叔不會不記得吧?」 德叔一聽,心頭就是一凜,知道事情要壞。他眉頭皺起,很快回答:」老爹大概跟你說了很多我的壞話,不過大少爺,我只是叫他要注意一下他女兒,別來干擾你而已。我也是受董事長之托。你要知道,那個小女生才幾歲,又是工人的女兒,差距這麼大,你當然不是認真的。何況要調你去香港並不是我的意思,我沒有這種權力。是董事長知道這件事以後,他的決定……」 連其遠只是靜靜聽著。如此輕易就套出一向嚴謹的忠僕的話,卻一點都沒有高興的感覺。他的臉色愈來愈陰沉。
「原來,這些事情都是互相有關聯的?」最後,連其遠冷冷反問。」敢問德叔,你對董事長到底說了什麼?」 德叔還沒回答,後面已經有人接口。
「他說你好像對一個小女生太過關心。」連董事長沉穩而威嚴的嗓音響起,」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你要跟門當戶對的淑女交往,那是可以,但是要搞這些會危及名譽的緋聞,絕對不行。就算只是有點可能,也要小心防備。」 連其遠沒有回頭,他只是靜靜望著德叔。
眼神中閃過不解與震驚,然後又回復平靜。他轉身,準備離開廚房。
「大少爺,那個老爹是個粗人,你別聽他……」 德叔話都還沒說完,背對著他們的連其遠已經掄起拳,用力槌向旁邊擺設著精美骨瓷的櫥櫃。
驚人的乒乓巨響,櫥櫃的玻璃門應聲碎裂,骨瓷杯盤跳了一跳,震得被摔在木頭地板上,碎片散落滿地,一片狼藉。
從來沒看過連其遠發這樣大脾氣的德叔,當場傻眼。
「大少爺……」 「讓他去吧。」連董事長看著憤怒的兒子離開,只是歎了口氣。
第四章
日日夜夜,時光流逝……
五年後。
山上的傍晚,陽光從濃厚雲層中偶爾露臉,向晚燦爛紅霞,都被逐漸開始繚繞的霧氣稀釋。
「真的不能多留一天嗎?」老爹失望的嗓音,響亮地震盪著山中清靜的空氣。
「不行啦,明天一大早就要開會,我還要回去準備呢!」甜美嗓音回應著。
「那……下次什麼時候再來?」老爹哭喪著臉問。
「不知道,下個月看看。」像小女孩一樣撒著嬌:」老爹,你偶爾也去看看我嘛,每次都讓我跑回來,還要麻煩學長開車!」 說著,已經大學畢業、開始工作的妙妙,在老爹面前,還是依著老習慣,抱著老爹粗壯胳臂撒著嬌。
她已經不再是幾年前的小女孩了。
頭髮留長了,襯著她雪白的皮膚與漆黑的眼瞳,長長睫毛如小扇子般掀動,甜甜的笑掛在她菱形的小嘴邊,兩個梨渦若隱若現。原本一對長手長腳此刻轉變為修長窈窕的身段,二十三歲的她,耀眼美麗的青春,直逼人而來。
從成大會計系畢業,她經由孫名輝——也就是她社團認識的學長——介紹,考進某大連鎖超商總公司,擔任內部稽核人員。在台北市郊租了間小套房,每天迎著晨光中的淡水河上班,要有長假才回山上看老爹。
老爹早在妙妙去南部念大學之後沒多久,便辭去了原先大廈總管事的工作,回到山上,繼續經營他閒置好多年的苗圃;沒有大事,是不會隨便下山的。所以現在妙妙要看老爹的話,都得開上一個多小時的山路回來。而學長孫名輝,也因為要把握時機跟妙妙多相處,常常自告奮勇地擔任司機。
「你自己不會開車嗎?」說到這個孫名輝,老爹的臉又黑了一半。他看文弱書生型的男生就是不順眼。」幹嘛要他載你來,礙眼!」 「我也說要自己來呀,可是學長每次都說他也可以上山走走……」妙妙啼笑皆非,不依地拉著老爹的手臂,搖來搖去,」老爹你怎麼這樣!人家學長工作也很忙的,還開車送我來山上,你就不能對他好一點嗎?」 「我對他夠好了。」老爹咕噥著,黑黑的臉很不爽地轉到另一邊,不肯看正對著這邊走過來、一臉討好貌的孫名輝。
「妙宜,好了嗎?我幫你把東西都放上車了。」孫名輝抬頭看看山間傍晚就開始聚集的雲霧,有點擔心,」看樣子要下雨了,我們趕快下山吧。」 「有空多回來看看,吃得飽一點,沒錢了跟老爹講。你看你瘦巴巴的,像什麼話!」老爹捏了一把女兒的手臂,很不滿地交代著。
「現在流行瘦嘛,妙宜的身材很標準的,我以前的同學、還有事務所的同事都說妙妙是個大美女呢!」孫名輝搭訕說著,一面陪笑瞼。
老爹瞇起眼,醞釀著殺氣,冷冷看著孫名輝,」我跟妙妙講話,你來插什麼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