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裸情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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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頁

 

  人生無可避免地有著太多的牽絲拉籐,剪不斷理還亂的情事,能在一些人際交流上來個乾淨利落的處理,是最聰明的做法。

  事實上,我看得出顏小慧相當的盡責。

  今晚,她已經耍出了不著痕跡,卻見功效的手腕,把大偉明利籠絡得相當好,簡直已到了呼之即來的境地。

  唐襄年欣悅地跟我交換了一個眼色,我心領神會。

  席大甚歡。

  表面上,賓客之間說的全是無無謂謂的社交應酬話,時而穿插無傷大雅的時事新聞與生活趣事,甚而縱橫討論的是一場球賽,但偶然在輕鬆言談中的相關語,就起著相當大的商業作用。

  例如各人問起大偉明利美國經濟情況以及息率走勢,大偉略加分析之後,回過頭來問法蘭格爾:

  「看情況,在不久的將來,我們要借助香港的銀行服務了,你們的利率比我們便宜,小數怕長計。」

  法蘭格爾隨即說:

  「倒履相迎之至。只要是唐襄年的朋友,就是利必通銀行信任與爭取的客戶,金太太就是一例。」

  這話無疑是在大偉明利心目中給了我無限的支持。

  以法蘭格爾的身份肯當眾說這麼一句話,並不容易。

  我想唐襄年下了一番功夫,或者他們之間有一不為外人所知的商業默契。

  當我在商場上混熟之後,證明是項揣測相當準確。

  銀行與商家的合作無孔不入,正邪俱備,一言難盡。既是長期有如此親密而利害的關係,唐襄年要法蘭格爾在適當時機給我一點保證式助力,是不難做到的一回事。

  事實上,唐府之宴,目的只有一個,彼此心照。唐襄年是在努力兌現他手上的一些人際關係資產,動用他的面子去為我爭取偉特藥廠的總代理合約,為他本人爭取一份鍾情的獵物。

  我在心內重重地歎氣。

  且別多想,徐圖後算。

  回過頭來,目睹大偉明利與醫務衛生處的處長談得頭頭是道,心上就是一樂。

  不用聽他們的談話內容,只要讓大偉確知我和唐襄年有能力與情面叫得動醫務衛生處的頂級官員便成,這對他把成藥交到我們手上發售,是一個信心的依傍。

  晚宴後,嘉賓們聚在一個偏廳內喝餐後酒與甜品,洋鬼子竟可以這樣一杯一杯上好的白蘭地灌到肚子裡,站著就暢談一整個晚上,非常樂。

  最令我放下心頭大石的還是聽到大偉明利與李察維特的對話。

  李對大偉說:

  「是不是偉特藥廠改變了主意,回過頭來考慮香港的市場了?」

  「他當然是有根據才這樣發問的,年前合和集團曾經試探過偉特藥廠有沒有興趣把幾種最受歡迎的成藥總代理權交出來經營,當時所得的答覆是並不積極的,故而一直拖住了。」

  「可以這麼說,」大偉呷了一口酒,「我們其實不是輕蔑香港市場,不過想將整個亞太區視為一個整體來發展。從前中國大陸與香港一脈相承,我們覺得不需要單獨處理香港市場,今非昔比,自當別論了。」

  「這個想法是對的。大偉,我很坦率地告訴你,唐襄年是本城極端出色的華人企業家,我們集團跟他的關係甚好,他屬意的生意,我們不會跟他搶,因為友情帶動下所發揮的商業利益比拿到一兩種成藥的總代理權更高,這是實情。實話。」李察舉一舉杯,又認真地說,「而且,如果你真的打算把東南亞區與香港連成一個領域發展的話,唐襄年的集團比合和更適合。本城是英國殖民地,商業活動有文明法例保障,這非常重要。但在東南亞呢,全靠人際關係與背景強弱而定輸贏,不是我們外頭人容易染指的。」

  「唐襄年有這個把握?」

  「眾所周知,唐家在東南亞有相當的勢力,不大有人敢在老虎頭上動上。把總代理權交給他們,未嘗不是乾淨利落,實收其利的一回事。」

  「那位金太太的背景呢,你知道一點嗎?」

  「唐襄年跟本城的很多個企業家均如是,有不同身份與背景的機構替他們辦事,金家從前在廣州很有名氣,聽說是唐襄年的老朋友,看來,在協助金家在本城重振聲威一事上,唐家相當的不遺餘力。」

  能夠自一個同行同業的競爭對手口中得到這種鼓舞性的資料,實在是最具說服力。

  廣東俗語所謂:「老鼠跌落天秤」,自己讚自己的話,效力就減弱得多了。

  經此一役,我曉得以後如何利用別人的口去為自己打氣,成效果然沒有一次令我失望。

  宴會結束時,唐襄年攜了我站在門口送客。送走了最後的一位客人之後,我忽然地心慌意亂起來。

  唐襄年一直微笑地看著我,讓我感覺到自己是砧板上的一塊肉,很快就要任人宰割。此念一生,剛才一幕又一幕的興奮情事都立時間褪色,代之而起的是一重又一重的不知所措,難以自處。

  我呆立在唐家大門口,彷彿等待對方發落似的。

  如果唐襄年對我說:

  「我們到裡頭去再談一會吧!」

  我好不好拒絕?又以什麼借口拒絕?

  重新坐到唐家大宅裡去,是否真的只是繼續談生意經?

  還是要兌現那張唐襄年老早開出的交易期票?

  現在逃跑,還來得及嗎?

  我從頸至背,一片冰冷。

  唐襄年終於開口了,他說:

  「忙了一整夜,你累了,我囑司機送你回家去。」

  他揚一揚手,那部銀紫色的勞斯萊斯就緩緩地自可見的遠處駛到大門口來,停著。

  我如釋重負。

  卻又有一陣子的迷茫。

  不是失望,而是……

  我形容不出來。也許是更深的一層憂慮,我面對的人一點都不簡單。

  他利用手上所有去玩一場自導自演自娛的把戲,要全盤勝利,要把我折服得口服心服。

  我在上車前,忽而回頭問:

  「明天要如何款待大偉明利,剛才他匆匆地向我們告別,倒忘了相問,是早上搖電話去半島再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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