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給你的印象怎麼樣?說!」
香早儒總不能埋沒良心,講太多的好話。這女子無疑是太粗、太俗、太低格了一點點。感覺當然不可以直接宣諸於口。於是,他說:
「根本未曾正式談過話,只老三介紹給我,跟她握握手。」
香早源挺一挺胸說:
「媽,她是我的女友,何罪之有了?我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由得我來解給你聽好了。」
香任哲平氣憤起來的模樣更具威嚴,她那原本算平滑的額忽然地青筋橫布,蠢蠢欲動,一張臉繃得緊湊而青白,把一份英氣完完全全地烘托出來。
並不覺得香任哲平老,只覺得她莊重威嚴,神聖不可侵犯。
香任哲平的雙眼絕對像鷹目,對準獵物橫掃過去。
任何隱瞞她的事情都會變得無所遁形。
「總之,只一句話:我反對,因為我不喜歡那姓葉的女子。」
就這麼簡單。
並不需要長篇大論,更不需要充足理由。
她香任哲平不喜歡,就是最棒、最大、最無可轉圜、最無懈可擊、最鐵價不二的理由。
香任哲平個人的愛惡是因由,導致的後果可以是贊成或反對。
現今她已經很清楚地宣判了結果,無疑是後者。
香早儒一直站在其兄身旁,不敢造聲,他有他的想法。
早儒想,如果有一天,易地而處,他要聽取母親對自己挑選配偶的意見,而得到如今早源的這個惡劣後果時,他會怎麼辦?他會為孫凝據理力爭嗎?
天,這個念頭才閃過,香早儒就移動一下身子,實際上他以這個動作去掩飾他的震慄。怎麼會聯想到孫凝身上?
香早儒立即集中精神,把注意力放在其兄身上,看他的反應。
香早儒差不多肯定香早源與香任哲平開戰,只會虎頭蛇尾。非但因為香任哲平一向的所向披靡,也為香早源從來都懦弱。
香家之內,老三是最不吭聲的一個。
香早儒省不起來,廣東俗語有句話叫;「無聲狗咬死人。」
香任哲平見早源沒有回話,她以為這等於兒子向她扯白旗了。
於是她冷冷地說:
「沒有別的事了,你們出去吧!」
香早儒心上笑,他母親差一點就要像那清朝的皇太后似,囑咐請安的兒子說:
「你們跪安吧!」
於是被訓斥一頓之後,還要三呼謝恩,才退出去。
正打算回轉身走時,他聽到了一句不能置信的說話。
「媽,很抱歉令你不高興,然,我不打算改變主意。」
「什麼?」香早儒以為這句問話是自己發出而不是他母親說的。
「媽,我決定與柔美結婚,正要回家來告訴你。」
實在是太突然的緣故,香任哲平完全不知道應如何反應。
她有一剎那的木然,才清醒過來,問:
「老三,你知道後果?」
「知道。」
香早源說他知道,香任哲平冷笑,很不以為然,打算一一向她這個寶貝兒子細數他叛逆所能產生的壞影響,香早源就已搶先一步,跟她交代:
「如果我因此而要被逐出家門,不能繼承父母基業,我願意攜同葉柔美共創新天地。柔美有親屬在加拿大,我們可以到彼邦去創業,」
香任哲平哈哈大笑,笑得簡直有點狼狽,道:
「你說加拿大?本城有誰到了彼邦投資比在這兒更發達?」
「我們不需要發達,只需要安居樂業。」
「是那姓葉的女子給你說過的話?」
「對,我相信她是真心的。」
「我肯定她若來見我,會說我比她看起來還年輕,也是真心的。簡直荒謬。」
「媽,信心在乎你,我勉強不得。」
一億個意外,香早儒母子絕對想不到一向懦弱的香早源會為了那個叫葉柔美的女子而如此的斬釘截鐵,壁壘分明。
香任哲平盛怒,霍地站起來,指著門,罵:
「給我滾出去,直至你後悔了,要放棄那明星了,才好跑回來見我。」
香早源毅然決然地點點頭,打算轉身便走,又被香任哲平叫住了,道:
「慢著,老三,你走出去之後,損失些什麼,獲得些什麼,這條數你必須記清楚。」
香早源很簡單地答:「是的。」
就這樣便走出了香任哲平的辦公室。
「我是不是在做夢?」香任哲平忽爾跌坐到椅子上這樣問自己。
留在辦公室內的香早儒,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他從沒有看過母親那一臉無助的表情。
她一直擁有她所需要的一切,予取予攜,任情取捨,對所有人與事都有那種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架勢。
未曾有人敢在她跟前直挺挺地拒絕她的要求,只可能設法令她回心轉意。
如今,竟由一個最不需要防範的人給她發出一個挑戰權力的訊號,震驚無疑是多出十倍。
香早儒看到母親閉上眼睛對他說:
「你知老二也要到美國去,是不是?」
「這事他不是早跟你提過嗎?」
「對,是提過。但我的意思是如果不是非去不可的話,就叫他取消行程吧,現在老三這個樣子,你又是非到華盛頓去不可的,總要有個人在,幫我照顧這個家。」
香早儒忽然地覺得母親老了很多很多。就為了剛才跟老三嘔氣,而一下子頹廢氣餒下來嗎?這不像香任哲平吧?於是香早儒很直接地答:
「大哥還在香港嘛!」
他不說猶可,一說了,香任哲平拍桌而起,罵道:
「一天到晚的提你大哥,你大哥怎麼算?」
這頓脾氣發得太突然、太沒有理由、太莫名其妙、太一發不可收拾,引致香早儒目瞪口呆。
他瞪大眼睛看香任哲平。
香任哲平也瞪大眼睛看他。
電光火石之間,香早儒在他母親的眼神之中接收了一個訊息。
天,他在心內輕喊,不可能吧?
那個可怖而又卑鄙的念頭令他震慄。
香任哲平當然不是善類,但虎毒不噬兒。
翻心一想,真是講不通。偏偏就只有老大不是香任哲平的親生兒子。
因而,她不把老大的留在身旁視作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