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頭一閃而過,會不會是天賜良緣呢?
那潘光中,看其相貌,觀其風采,還真算是一等一的人材,何況家勢背景,也合著 賀敬生夫婦的心意了吧?
如果能水到渠成的話,也真是太好了。
不論聶淑君如何待我,我對賀家的孩子還是切切實實地付予愛心的。
完全是為了賀敬生的原故。
許許多多年以前,賀敬生跟我走在一起。那時,我還未算正式入賀家的門。
賀敬生已是晚晚的逗留在我家裡,自不待言。只那麼一晚,我發覺敬生輾轉反側, 夜不成眠。
我輕喊:「敬生,有什麼事嗎?」
我伸手摸摸他的臉,竟覺濡濕,我嚇一大跳,慌忙坐起身,扭亮了床頭燈,果然敬 生淚流滿面。
還未問明原委,我心就是一陣清晰的翳痛。
「敬生,告訴我,什麼事了?」
「我擔心敏敏!」才說了這麼一句話,敬生竟肆意地哭出聲來。哭得簡直像個小孩 子。
我趕忙緊緊的抱住他,像安撫賀傑似的對他說:「快別這樣,嚇死人!敏敏會有什 麼事呢?」
敬生嗚咽道:「她出水痘,兼發高燒,熱度幾天都不退下來,醫生說再這樣子下去 ,人要能活,怕腦部也要受損害,小三,我好怕!我好怕!我愛敏敏!」
「當然,當然!我知道!」我一疊連聲的說,溫柔地撫拍著敬生的背:「敏敏一定 吉人天相,賀家的孩子都必快高長大,你別怕,別怕啊!」
敬生還是躲在我懷內,久久才倦極而睡。
做父母的,有那一個不疼愛自己兒女,把骨肉看成珍珠寶貝。
我愛敬生,敬生愛他的孩子,因而我也愛他們了。
如此的順理成章,只為我不要看到自己所愛的人擔憂牽掛、愁苦懊惱。
賀智如果有了好的歸宿,可以想像得出她父親會有多快慰了。
送客的隊伍仍是以賀敬生為首,依次是賀聶淑君,然後由賀聰帶頭,長幼有序的站 立,向嘉賓握別。
我一直有意無意地在旁邊張羅,跟個別的親友款談幾句,並沒有排到送客的隊伍上 去。
這種心理是怪異的,跟剛才誠恐敬生領著聶淑君去敬酒而遺忘了自己,好像有著抵 觸。
其實不然。
只要面前有道階梯,可以幫助我下得了台,一點點的委屈,我是肯受的。不論是為 著敬生安樂,抑或自己少惹閒氣,總之多一事幾時都不如少一事。像如今這個場面,排 在送客隊伍中,抑或站在附近跟各式親友話別,看在別人眼內,也不會覺得我是備受冷 落。所謂過得人,過得自己,也就算了。
這跟全家大細去祝酒,只餘我一人,跟賓客無分彼此地坐著,面子是太過不知往那 兒放,是比較難以忍受的。
只是不讓我太難為,我絕對肯禮讓半步。
尤其是今早,敬生要我戴上那套價值連城的翡翠,聶淑君的面色就沒有好過。
免得過我都不便再明目張膽地站到她身邊,將之比下去了。
那位阮家姻奶奶與姻姨奶奶雖說是站在聶淑君一邊的人,賭她們仍是會忍不住把敬 生買下那隻翡翠玉鐲的故事講得街知巷聞。
聶淑君的面子一定因此事而受損,不宜再加添她的刺激了。
真是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從沒有羨慕過聶淑君有這起所謂走得近的朋友。
我有我做人的原則,絕不同於他們。
好像我對群姐與芬姐這兩位知已,從來都不曾在人前說過一句半名有損她們體面的 說話。我認為這才是愛護朋友的表現。
群姐跟在我身邊二十多年,這期間,單是在賀家兩宅內的傭人司機間流傳的是非, 就多得不成話。
阿群是個心直口快的人,辦事還真有點魄力。年前她被推舉當會頭,各人科份月供 會銀若干。期間,就傳出了阿群從中謀利的謠言。
我聽了呢,悶聲不響,也沒有把話轉傳給阿群知道。何心惹她傷心動怒,萬一禁不 住跟那幾個造謠的女傭起了衝突,於是無補,徒增咎淚。更何況,總是要朝見口晚見面 的同事,把關係迫到白熱化,誰好過了?
當然,我有設辦法令阿群注意會銀的處理,務求以婉轉方式提點她將誤會澄清了, 彼此安樂。
至於芬姐呢,年前她與丈夫昌哥的生意的確有過周轉不靈的階段,還是我把一筆不 少的款項塞到芬姐手裡,讓他倆度過難關的。
那陣子,連大同酒家舊部長老馮也問我:「是不是阿芬家的經濟出了問題?」
我都七情上面,落力掩飾說:「那有這樣子的事,不是活得頂好的。昌哥為人踏實 ,不尚冒險,或許在入貨營商上比較穩陣保守,人們只看見那起大手筆的老細就認定人 家是風生水起,倒轉來看昌哥寒酸,才生的謠言。也真是氣人,是不是?」
我並非信不過老好人老馮。唯其人直腸直肚,生怕他一時不察,遇到了大同酒家舊 日的同胞,談起了芬姐近況,會得悲天憫人地說上幾句同情話,這可不得了,一經傳揚 ,就夠芬姐受了。
好事不出門,醜事傳干裡。
若身為知己的,怎麼會負責把不愉快的一總事宣傳至街坊鄰里?
我希望真心待我的朋友,只會關起門來,把疑難攤開來跟我研究,商議對策,可不 要大庭廣眾,公開討論。
要如是,也真匪夷所思。
無論如何,不合我的口味。
陪著敬生回到家裡去時,己是夜深。
平日,敬生少有遲過十點半上床睡覺的,今天是例外了。
看得出來,敬生仍是興致勃勃,一點疲態都沒有。
我倆躺到床上去後,敬生還滔滔不絕的告訴我,在宴席上頭誰人跟他說過什麼話, 誰又跟誰來了。
六十歲的人,樂起來比賀傑還顯了俏皮相。
「好了,好了,快快睡覺去,留待明天再說嘛!你怕不累死!」
我哄得了敬生入睡,自己其實睜著眼,在黑暗中看天花板,久久不能成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