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蘆公主為他所吸引,不知不覺地移動腳步,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氣。那男人不正巧便是她此行的目的?菩薩果真不是她這等凡夫俗子所能知曉的神通廣大!
唯恐他離去,明蘆公主暫且放下姊姊。只是多走幾步,不遠的,也許回頭便能會上姊姊,她安慰自己。
亭內早已座無虛席,想求個位子更是難了,但明蘆公主志不在此,就連亭內外蠕動的人頭此刻也比不過蟻蟻醒目,她的眼中只有他一人。
尤其當他也發覺了她,征了征便朝她走來
明蘆公主屏住了氣,既是驚喜又感慌亂。她全身上下可還好?可有不妥之處?早知道就穿那件她最喜歡的……
「姑娘,許久不見了。」那男子朝她一笑,止於她跟前。
日思夜夢的俊秀笑容,就在咫尺之遙,衝著她而來,明蘆公主的心跳怦怦不停。
「公子……」她怯怯點頭,狂歌於心。
「令姊呢?」
驚喜驟然煞止!
「公子認……還記得姊姊?」明蘆公主問得惴惴不安。
「當然記得,你們姊妹我都記得。」那男子一語帶過。
歸咎於當日姊姊與他的衝突教人印象深刻,他才記得自己,這是姊姊的功勞。
「那位紫衣姑娘……今日沒同公子一道?」她欣見君側虛空。
黎鄉鄉?他愣了會兒,「因為戰亂,她早離開京城了。」
偷偷將他的侷促當作提起了不該提的。可是勞燕分飛?捺下不該有的幸災樂禍心理,明蘆公主自責,不敢繼續往深探。
內心煎熬許久,她又道:「可否請教公子尊姓大名?」
「蕭北辰。」他無心地瀏覽四處。
「小女子姓陽。」她低聲報上。
「陽姑娘你好。」他有禮而淡漠。
是否他們的距離太近了?明蘆公主揣測他不同以往的拘束從何而來。眾目睽睽之下,雖是光天化日,男女當眾攀談,閨女不害躁,男子漢倒知避諱。
是她高興過頭了。明蘆公主輕輕退了一小步。
蕭北辰壓根沒注意到這些小節。他隨口道:「亂事剛平,你自己一人外出,豈不危險?」
「我同姊姊一起出門的,方才與她走失了。」
蕭北辰忙問:「何處走失的?」
「就在這附近。」
「我們去找!」蕭北辰說做就做。
「也許一會兒姊姊就出現了,就算碰不上,姊姊也會先回家的。」明蘆公主依戀與他的獨處。
「她隻身一人,你不擔心她嗎?」蕭北辰掃視她一眼,終於見她心虛地點頭。
「你們來時走哪條路?」
一路並肩相伴,回首來時路,該是愜意甜蜜的,但尋不到人的蕭北辰,焦急的語氣與心不在焉的神情,多少掃了明蘆公主的興致。
「公子好像很關心家姊?」她輕聲低問。
蕭北辰刻意誇大地轉個頭,伸長脖子遙望四周,佯裝尋人,避開這要命的問話。
無視於他究竟聽進去了沒,明蘆公主淡淡地繼續試探:「家姊她……最近才訂了親。」
心在八方天外的蕭北辰縮回了頭。
「你說什麼?」他傾身逼近她,反應強烈得教明蘆公主的心一沈。
「家中大娘過世,姊姊要百日過後才出閣,但婚事已訂下是確實的。」她偷覷他的面容。
「她跟誰訂了親?」蕭北辰陰沉地問。
「她……」該說她們姊妹是公主,姊姊的駙馬是個怎樣的人嗎?
「是哪家王孫貴族?」蕭北辰懶得再裝模作樣,厲聲問道:「駙馬人選是誰?說!」
俊臉失了從容,不再瀟灑溫文,但摧毀她一腔少女情懷的,是話中的機關。
「你認得姊姊……」明蘆公主喃喃道。這不是詢問,而是指控。
「我何止認得她!陽姑娘,我不知你是哪位公主,不知如何稱呼,但是,你姊夫的人選應該是我!」蕭北辰指著自己狂吼。「今日廷安約我在小亭碰面,她沒來便罷了,你卻告訴我她已訂親,真他媽的見鬼!」他難得失控到口出穢言。
「是姊姊自己請命的,我沒有必要騙你。」明蘆公主吶吶道。
「自己請命?她等不及想嫁給別人了?!」蕭北辰大吼,引來路人側目。
明蘆公主引他至一旁無人處。
「蕭公子,也許你和姊姊之間有誤會吧?」她感到心虛,自覺安慰得敷衍。
「誤會?天大的誤會可以等見了面再說,幹嘛不聲不響就許了別人?近一個月沒碰面,一回來便約我在這鬼地方,果真是她心裡有鬼!」只有他傻傻地期待他們的重逢。蕭北辰愈想愈氣:「我自己問她去!」舉步欲走。
「等……請留步!」
「你還有事嗎?」蕭北辰氣急敗壞,已不是方才好說話的樣子了。
他豈知接下來她要說的,已於短短幾瞬間,在心中狂烈廝殺過多少回!
「蕭公子……喜歡我姊姊?」她先選了個較中立的間句。
「是!」毫不猶豫。
「也還喜歡別的姑娘?」比方說那紫衣姑娘。那麼,還容得下她嗎?
「不!就你姊姊一個!」蕭北辰答的乾淨俐落。
即使還存有那麼一丁點妄想,此刻也該燃盡了。明蘆公主垂著眼睫低頭琢磨,在蕭北辰失去耐性前,提議要說個故事給他聽,佔用他一些時間。
蕭北辰緩下怒氣,點了點頭。離天黑還有段時間,到時他上坤寧宮去守株待兔!
明蘆公主說了個大家族的故事。這個家族的老爺有許多妾室,但還是正室夫人最受寵愛,連帶夫人的兒女也最得父親的心;至於妾室姨娘,大多連正眼也不得一回瞧,諸位姨娘生了多少兒女、取了什麼名字,作父親的恐怕還搞不清楚呢!
「四周圍的人都懂得討好夫人和她的兒女,就連下人也懂得挑主子巴結。若是夫人仁厚倒還是一家子的福氣,可惜,夫人擔憂家產和地位遭纂奪,對姨娘和庶出子女極為刻薄,動輒打罵還不給飯吃,見了面就是一頓侮辱。姨娘和庶出子女們都不敢吭聲,下人也不敢告狀,因為人人懼怕夫人,老爺只聽夫人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