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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頁

 

  煌流火不禁震動一下,只覺得整個人像是被某種強大的力量震撼住。她看著他,仰望的眼神毫無保留地充滿信任。他彷彿可以從那透明的眼珠中看到風沙煙飛的大漠;額上那醜陋的黥痕也不再那麼猙獰。

  「男女授受不親,這……我……」那蒼白的肌膚彷彿缺少了血脈的流動,白得冰冷。左肩的肩頭處,一片瘀黑,內裡出血似乎相當嚴重。

  「不,我知道你並非常人,見識一定不平常!不會如那些販夫走卒之輩那般的迂腐。」姬宮艷語氣顯得很篤定。心裡冷靜的在計算著。

  她沒忽略煌流火剛剛那個震動,想必他內心某處已經被她或者說,她的話打動。她出身奴籍,在卑微的環項下生長,習慣伺候人的臉色,同時也學會了去猜測人心、利用人心的弱點。這種利用可以不擇手段。她從煌流火的眼神感覺到一種朦朧的意緒,說不清是甚麼,讓她體察一股溫暖。她是不相信那種溫暖的,這世間哪有誰是真的會真心對別人好!不管煌流火為甚麼對她好,能利用她就利用,能抓住多少她就抓住多少。

  當然,她不是不知道共主九垓對鬼堂暗的忌憚,以及鬼王對殷方的野心。但那又如何呢?她只不過是個身份卑賤的奴才,樓起樓塌,改朝換代,與她又有甚麼關係!北邑常年吹著風沙飛暴,她不會笨到聽陀老頭的話逃到那種蠻荒地去;但不管謠言是不是真的,不管鬼王是否對殷方有野心,眼前這一刻,如果能抓住煌流火,對她來說並沒有甚麼壞處,至少多抓了一股籌碼。

  英雄情長是吧?她看穿煌流火冷煞的氣概下柔軟不忍的心,以「自己」為手段,偷取他的同情可憐。那程七不也因為同情對她軟了心?對付煌流火這種人,「柔弱可憐」是最好的手段。

  「不……我……」煌流火迴避著。姬宮艷那白得冰冷的肌膚,彷彿能顫慄他的心。

  「還是,你嫌我身份低賤?」姬宮艷波眼一轉,故意拿話激他。

  「不!我怎麼會」煌流火訝然抬頭,看見她眸光裡的慧黠。

  他默然半晌,而後傾身靠近她,輕輕按了接她的肩膀,查看她肩頭瘀血的傷況,臉色由重而緩,鬆口氣,從懷裡取出兩小包藥包說:「幸好,你的傷並無大礙,並未傷及筋骨。這兩包藥,白的內服,紅的和水敷在傷處,可減輕痛楚。等過兩日,瘀腫自會消褪。」

  「謝謝。」姬宮艷繫好衣襟,接過傷藥,然後動作有點笨拙的挾起布匹,拂掉上頭佔著的灰塵。對煌流火輕輕點個頭,說:「那麼,我告辭了。」聲音輕恍的蕩起餘波。

  「宮兒」煌流火出聲挽留,仍有不捨。他脫口喊她的名字,極其自然的,連他自己都不自覺。

  姬宮艷回過身,以秋水為姿,凝目如星,等著。靜默的姿態像曠石一般,佔著寶石的神韻,閃著冷溫的光輝。彷彿這個姿態,她已凝形了千年萬年,等了千年萬年。

  一瞬間,煌流火內心感到一陣突襲的震撼。他從未見過一名女子,有如此無動於表的身姿。女人的姿態是善於語言的,心中想的,不由嘴裡說出,而從姿態中流露出來,像是那個芹嫿。但是姬宮艷卻像礦石,低調到沉。

  「我……」他不是迷惑,只是不由自主。「不知是否能再跟你見面?」

  姬宮艷望著他,卻並不看他,眼神隱約的有抹淡霞。半晌,她才緩垂下眼。

  歎口氣說:「煌將軍,宮兒只是個低下的奴才,你這樣說,太抬舉我了。像你這種身份,豈是我等閒所能見著。」那聲煌將軍,她喊得很刻意,有意拉開、凸顯他們之間的身份距離似。

  「你別這麼說,我我」煌流火連連頓了口,欲言又止地,好不容易才說:「我對你一見如故,有種奇怪的熟悉感,像是那番似曾相識過」

  姬宮艷略揚著眉抬起頭,清楚看見自己的身影映在那雙似翡翠的碧眼裡頭。

  她在心裡偷偷笑了。只可惜了儘管他是馳騁沙漠的大將軍,卻是得不到共主寵信的黑王的部下,且被正妃殷妲視為眼中釘。

  「謝謝。你這麼說,真讓我受寵若驚。從來沒有人像你這樣,以平等的態度對我,我真的很高興能認識了將軍。」

  不知澄王信是否也像煌流火般平易近人……姬宮艷朝煌流火微微一笑,笑得心不在焉。她必須盡快再去找陀老頭,除掉額上的黥痕。如果能順利進入澄堂院,被澄王信看上的話……

  「我也很高興能認識了你。」惶流火輕輕一笑。

  姬宮艷回過神,看看他。可惜了這樣一個人才,卻跟在鬼王暗那樣的人底下。

  「嗯……流火,」她小心的試探:「你是否想過離開北邑,留在殷方?」

  煌流火先是看了她,略微揚起頭向著天空,喃喃的,像是對姬宮艷,也像是自言自語,說:「怎麼會不想……連作夢都在想……」他們他的王和他,就是因為如此,才冒險回到殷方的。

  既然如此,那他為甚麼不乾脆投向九垓共主,為甚麼還要跟著鬼王?姬宮艷滿腔疑問,幾乎要脫口而出,機靈的按捺住。

  現在還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她不想給自己找麻煩。目前最要緊的,還是替她自己打算。她眼眸輕輕一閉,露出淡淡的笑顏,說:「如果光只是想。終歸還只是想。」跟著收住笑,含蓄地保留。世上的事,有時就算有千百分那個心,也是沒用的。值得用手段的人總是比較有勝算。

  「是啊,沒錯……光只是想,是沒用的……」

  所以他回來了,跟著他的王回到殷方。他又看看姬宮艷,她額上那猙獰的黥痕叫他的心不防的狠狠揪住,眼前驀然一片晦暗。

  他下意識按了按他的佩刀,讓它更緊鞘。他真希望「那一天」永遠不會到來;他們的命運不會交集向錯誤的方向。他不想用這把刀向著她,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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