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琴拂桃花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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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完最後一桶水,兩條臂膀就像脫臼似的,和肩骨一分?

  二,她不由得攤在爐?邊稍作喘息。每日打水總弄得一身濕淋淋,一旦入夜,冷息竄上身,引得哆嗦不斷,必須快些回柴房將濕衣裳換下才行。

  途經仰天廳外的樓閣曲道,忽聞廳內傳出陣陣悠揚琴聲,如一隻自由自在的鳥兒?翔天際,攀過青山,劃過海洋,穿過山林,繞過小溪,攬盡千川百岳,心情之愉快,胸懷之浩蕩,諷刺著汲汲營營的渺小凡人。

  郁還煙像著魔似的佇足不前,被這樣美妙的曲調深深吸引,忍不住悄悄地附在半?的窗欞邊,想知道這彈琴的人是誰?

  憑藉著單眼可見的視線範圍,她屏住呼吸逡巡著偌大的廳堂,丁老爺和竹敏夫人雙雙座落著,大小姐丁紹冰那一向跋扈兇惡的嬌氣臉龐,難得流露出柔情似水的溫婉神態,盛裝艷抹的立在一邊。

  就在中央偏後的地方,放置了張堅木實心的几案,案上擺著一把仲尼式七絃琴,琴身右端有個銀漆香爐,煙霧裊裊的散發出一股迷魂般的味兒,正是有錢也難買的黯玉水沉香。

  好不容易,她瞧見了這個琴者,陡地心神一懾。

  彈琴的人,是一名氣宇軒昂、洒然自若的年輕少年。一瞥眼,一撥弦,皆有著臨崖獨立的超絕世外,無視他人存在,恍若獨自鼎立在天地間,放眼茫茫,尋覓著不知身在何方的知音。

  「鏗──」

  剎那間,琴弦應聲而斷,嗄然休止,只剩梟梟餘音嗚咽空鳴。

  這突來的變化,令廳上每個人都震駭地變了臉色。

  男子霍地將臉望向那扇半?的窗子,鷹般銳利陰鷙的黑眸森冷地迸出一道寒光,嚴峻的嘴角鬆動,勾開一弧輕蔑的邪痕。

  「想請問丁老爺,是否聽說過「斷弦」一論?」

  丁仰賦在怔忡幾秒後點頭。「按照傳統說法,之所以「斷弦」,是由於有人竊聽導致琴聲變異,才會……」他倏然停口,面罩寒霜的喊住一名體格壯碩的青衣男子。「應度,去外頭看看。」

  「是的,老爺。」

  儘管察覺事有異狀,但郁還煙的動作畢竟還是慢了些,當場被應度給逮個正著,像拎包袱似地將她扔在丁仰賦的腳跟前。

  竹敏夫人一見是這丫頭惹的禍,頓時氣得渾身發抖,也不管廳上者?,就拿起桌上尚冒著熱氣的茶,整個潑到她身上去。

  煙兒心下一驚,要避已是不及,只能狼狽的曲身別過臉,任炙燙的熱茶灑在薄如紙張的褲管上,痛得鑽心。

  「賤婢就是賤婢,教也教不好,管也管不得,留你在此,只是丟人現眼!」竹敏夫人怒火騰騰的臉肌繃脹,犀利陰惻的咒?言詞,似有一半是衝著了仰賦而來。

  這麼些年過去,對於丈夫收留郁還煙這事,她仍記恨於懷。

  「放肆!」丁仰賦白臉轉青,羞惱的板起臉孔,氣忿地瞪向竹敏夫人。「今日貴客滿堂,你這麼做不覺丟人??」

  「這賤婢害得時二少琴弦斷裂,難道就不該罰嗎?」萬萬沒想到丈夫寧願奚落她也不去嚴懲郁還煙,長久憋在心底的這口悶氣,幾乎要爆發出來。

  「是啊爹,做錯事的人是煙兒,你不罵她也就算了,連娘處罰她你都要袒護,別人看了,才真該笑話。」十九歲的丁紹冰,忿忿不平的站出來替母親說話。

  「煙兒縱有犯錯,也不該用熱茶潑她。」對於她們母女倆同仇敵愾的一個鼻孔出氣,丁仰賦神情嚴肅,不?所動,卻一瞥眼看到郁還煙跪在地上,支著顫巍巍的兩隻手,一徑地朝他們磕頭。

  「是煙兒不好,都是煙兒的錯,不該站在窗外偷聽琴聲,請老爺夫人息怒,不要?煙兒起爭執,煙兒願遭家法處置。」竭力隱忍小腿那火辣折人的痛,郁還煙伏在丁仰賦的腳跟前,雖然語氣卑亢,但注視著自己膝蓋的那張臉,始終保持著孤絕空茫的神情。

  丁仰賦將目光調轉後方,臉上有著為難的躊躇,抑下不悅,語調謙卑的向彈琴的男子請罪。

  「時二少,丁某家教不嚴,讓家僕在外頭偷聽,導致您的琴弦斷裂,丁某深感歉意,在此跟您賠罪。」

  「好說、好說!」答話的男子朗聲而笑,自琴凳上緩緩起身,一襲白衣襯托他文人特有的氣質,手執折扇,一股與生俱來的高效清晰刻在冷眸裡。「丁老爺太客氣了,區區一根琴弦,我時某人並不在意。」

  邁了幾步,旋而來到郁還煙的身側,不感興趣的斜睨這瘦小婢奴一眼。

  「依我看,就饒了她一次吧。不過時某好奇的是──這聚合樓乃大理京城首屈一指的琴藝之家,怎會養出這病癆子樣的下人?跟貧民區的窮人家差不多。」

  竹敏夫人心下一驚,連忙盯了女兒一眼,要她打圓場。

  「時二少,這您就不知道了,她的身子骨原就不好,吃得再多也不會吸收,所以看起來病懨懨的不長肉,您若看了礙眼,我馬上命人將她帶出廳去。」丁紹冰柔媚嫵然的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

  「聽說聚合樓上上下下每個人皆懂琴藝,不知道時某是否有幸聽這位婢女彈得一曲?」

  在他翩翩有禮的請求裡,蘊涵著詭譎嘲諷的意味,丁仰賦豈有聽不出來的道理,他的臉再度由青轉紅,無助地望了煙兒一眼。

  「煙兒,你可願意?」

  「不成不成!煙兒這等賤婢,怎麼可以讓她碰時二少的琴?」話一搶出,丁紹冰立刻遭到丁仰賦深惡痛絕的厲眼。

  「住口!婢女也是人,你今天鬧夠了沒有?」

  「爹!你就是這麼偏心,我可是你惟一的女兒,你為什麼就不能對我和?悅色些?煙兒不過是個奴婢,你對她說話的口氣就那麼溫柔,這是什麼意思?」丁紹冰氣炸了,恨不得將伏在地上的煙兒千刀萬剮。

  「夠了!連這種芝麻綠豆的家務事也要選在今天一併丟人現眼嗎?」丁仰賦不理會女兒的抗議,兀自繼續問郁還煙:「煙兒,我問你的話聽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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