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聲,陶慶平向上跪倒,大聲道:「叔公老爺,我和秋別情投意合,兩心相屬,請叔公老爺大發慈悲,高抬貴手,成全了我們吧。」
此話一出,廳上嗡的一聲,秋別眼前一黑,如被打了一拳般,不敢置信陶慶平竟會罔顧事實,捏造出子虛烏有的謊言。
「那你是承認你們兩人私通了?」周表叔公一點也不懷疑陶慶平所言非實。
「是。」陶慶平伏首「認罪」。
「不是!他在說謊!」周桐急得額上浮露青筋,用力揮舞雙手為秋別辯白道:「秋別姊姊絕不是那種人,你們冤枉她了。」
「周桐!」周紹能斷喝一聲:「這狐狸精是灌了你多少迷魂藥,你要一再為她說話?她做出對不起你的事,你還在維護她,堂堂男子漢為了一個賤人,半點骨氣也沒有,我看了都替你臉紅。」
「秋別姊姊絕沒有對不起我,你們不可以這麼說她!」周桐大呼,灼灼直視周紹能。適才眾人耳語不斷,這時全都收了聲,全場靜得連一根針掉下來都聽得見,氣氛凝重沉肅。
見周普眼底蘊藏得色,秋別心中豁然雪亮,她是中了人家的毒計了。周紹能等人早看她不順眼,想把她趕出去,只是不得其便;陰錯陽差讓周普找到了陶慶平這顆棋子,利用他對自己愛慕成狂,設下這個陷阱要趕盡殺絕。好狠的心腸哪!
周紹能第一次見周桐大無畏的對抗自己,這個毒局是自己設的,不免有些情虛,想快刀斬亂麻,以絕後患。於是對周表叔公道:「表叔,依咱家法規定,犯了姦淫的女人該當如何處置?」
周表叔公想了一想,道:「死罪。周家門風要顧全,這個淫婦斷容不得她留下。」說到後來聲色俱厲。
陶慶平猛然抬起頭,臉上慘然色變,事情變化與周普當初所言大相逕庭,秋別竟要被處死?
「叔公老爺──」他匐膝前進,要上前求情。
「你還想做什麼?我周家待你不薄,你竟和秋別做出這種醜事,還想求叔公老爺原諒你們嗎?」周紹能叫人:「把他們兩個結結實實綁起來,鎖到柴房去。明天抬到河邊,沉了他們,送他們見閻王去吧。」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動手。
周紹能火了:「沒聽見我說的話嗎?」眾人這才蹭著腳步,延挨著上前捆人。
周桐擋在秋別身前,做她的擋避牆,正氣凜凜,令人莫敢逼視,那些奉命行事的人不由得縮了縮。
周普喝道:「捆起來,她現在只是個罪人,不是你們少奶奶。」
周桐怒道:「只要我有一口氣在,誰也不能對秋別姊姊亂來。」兩方僵峙不下。
周表叔公年歲已高,性情仍如年輕時火躁,一掌拍在桌上,大聲道:「你這個忤逆不肖的孩子,為了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你還把長輩放在眼裡嗎?她犯了淫佚這條大罪。我們周家的清規,不能讓一個下賤的女子給破壞。把他給我拉開,他再反抗,也把他捆起來。」
周桐還要上前再爭,背後一隻手拉住他,周桐回頭來,只見秋別搖了搖頭,叫他不必再多言。她無辜受冤,被判私刑,卻不見她激動哭泣,臉上一片淡然,是看破一切的神情。
「華弟,你若心裡有我這個秋別姊姊,就什麼也不必再說了。」自認所作所為,仰不愧天,俯不祚人,若天意仍要她受屈冤死,她無話可說。
對周家,她仁至義盡。到黃泉之下,周老夫人亦無一言可責備她。時也命也,夫復何言?
「妳是冤枉的!」周桐激動不已,忽然鼻頭一酸,流下兩行淚來。
秋別抬手用衣角輕輕給周桐擦去眼淚,柔聲道:「這麼大的人了,動不動就掉淚,不是讓人笑話?快別哭了。」
周桐吸著鼻子忍淚道:「我聽妳的話,我不哭。」
秋別溫顏一笑,如大姊姊安慰小弟弟般,摸摸他頭頂。在場之人看了,莫不心惻惻然,不忍觀視。明知秋別含冤莫白,但無一人有勇氣挺身為她說話。說了又如何?人家早做成了陷阱,存心要致她於死地啊!
秋別轉向眾人,平靜道:「你們不用綁我,我不會逃。我自己有腳,可以走到柴房去。你們若不放心,就在門上加鎖吧。」又轉向周紹能道:「二老爺!」
周紹能讓她一雙寒如水晶、清如皎月的眼睛一看,背上泌出一身冷汗,心臟怦怦亂跳,不知她要說什麼。
「桐少爺是您親侄子,再如何他也是周家人,希望您看在死去的老夫人和大老爺面子上,能好好待他。」秋別知道這些話說也是白說,但是只要叫她一日在世,扶佐周桐是她義不容辭的責任。
周表叔公頗為詫異她竟會說出這番話來,轉念一想,此女狡獪,說不定這是她欲擒故縱的計謀,可不能一時心軟,動了婦人之仁,被她所騙而放她性命。
秋別清靈神秀的眼睛在眾人身上一轉,周普不敢和她對視,轉頭左右亂瞧。流轉到陶慶平臉上時,她既不怨恨,也不怒視,只用著一種似哀矜又似同情的眼光看了他一眼,即移開視線。
陶慶平被她這片寬容的眼光所視,心中當真有如萬針鑽刺。自忖要不是他一時欲令智昏,千求非分之福,妄想和秋別共結連理,何致被周普所騙,害了自己又害了秋別?
他愧疚難當,悔恨莫及,這時再要說什麼他和秋別是清白的話,已無人肯信,他本來跪在地上,猛地跳了起來,大聲叫道:「秋別姑娘,是我對妳不起!我沒臉見妳!」額頭對準離己最近的一根大柱撞去,登時觸柱而亡。
這一下變故來得突然,眾人都料不到陶慶平竟會尋短自盡,忍不住齊聲驚呼。
秋別也自驚異,隨即悲憫的看著陶慶平倒在地上的屍首;他一生正直,最後卻因勘不破一個「情」字,而毀身送命,思之堪歎堪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