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婆婆媽媽出自對他的關心。他放下手中的書,胸中滿是暖意:「我知道。妳去吧,我等妳回來。」
江如瑛也察覺自己真是太囉嗦了一點,讓她終於下了決心,去就去吧,別再拖拖拉拉的了。
她給他一個道別的微笑:「再見,等我回來。」
她走到門邊,望著她纖纖如柳的背影,宋浩男突然心血來潮喊了聲:「如瑛。」
「嗯?」回過頭,她的眼睛詢問他。
他也--兒女情長了嗎?
「沒事。」他笑裡含柔情:「慢走。」
江如瑛翩然一笑,關上房門走了。
臨去那一眼,令宋浩男咀嚼回味良深,神魂醺醺茫茫。
再拿起書,已不能專心於文字。索性放下書,不再為難自己。江如瑛一走,時間彷彿停頓了,屋內靜得可怕,他們的房子遠離馬路,塵囂不到此地。
他對她依戀竟然這麼深,她才走了多久,他竟然開始想念她了,宋浩男歎息著。
房間另一頭的角落,江如瑛為他畫的肖像面對著他。因為油畫顏料氣味重,如瑛正考慮要不要動手畫,如此一來,她勢必要遷到別處作畫,以免引起對宋浩男不好的影響,而她是一分一秒也不願離開的。
他注視著那張素描,今後這張圖將代替他在漫漫歲月中陪著如瑛,但畫像再好再傳神,又怎比得上一個活生生陪在自己身邊共同分擔喜怒哀樂的人呢?。
他死之後,但願如瑛能早日淡忘他,重新覓得一分美滿的歸宿。
六年的緣分,夠了。
胡思亂想中,過了一個多鐘頭,他們快回來了吧?宋浩男頭上暉眩、全身無力酸軟,難受的感覺在每一個細胞間遊走脹大。
口乾舌燥,宋浩男去倒床邊矮几上的水想喝,手肘不慎撞到旁邊的相框,玻璃應聲而碎,散落一地。
他彎身下去要撿起相框,一個頭暉目眩,整個人摔下床去。
手臂傳來一陣刺痛,玻璃碎屑刺進了他臂肉裡,血跡點點。
他真是太不小心了,居然把相框打破了。
他拿出框裡他和江如瑛的合照,手指過處在她臉上留下一抹血痕,照片上殘餘的玻璃屑把他割傷了。
病重的人想得特別多,江如瑛照片染血,讓宋浩男上了心事,這個兆頭太不祥。
護士陳小姐聽到聲音忙上來看個究竟,見宋浩男摔在地上,忙扶他起來。
「陳小姐,我太太回來了嗎?」
陳小姐收拾著碎玻璃屑丟到垃圾筒內,一邊說:「宋太太還沒回來。」
他不響,臉色變得凝肅了。
陳小姐重新為他打了一瓶點滴!將他安頓好,坐在旁邊削水果。
時間在等待時流逝得最慢,如果不是摔碎相框,宋浩男不是多愁多慮的人,他不會掛心牽絆。
突然鈴聲大作,宋浩男心頭一驚,陳小姐去接了電話:
「喂?是--你是宋先生的兒子!--是--什麼!宋太太出車禍?--」
嗡的一聲,宋浩男腦中如被閃電擊過,轟隆隆、空蕩蕩。
「叫宋先生安心,你會處理--」覆述對方的話完,手中話筒被人搶了過去。
「宋玄!」從床鋪到電話這段路不長,對宋浩男卻是極大的負擔,他氣喘吁吁,直冒冷汗,臉色發白。
「宋先生。」陳小姐嚇得睜大眼睛,宋浩男臂上的針頭被他一把扯掉,血正汨汨向外淌著:「你快躺好,你的臉色好難看。」
「爸--」宋玄不見其景,也能想像情況如何:「你別擔心,媽只是出了一點小車禍,這兒有我就行了,你安心在家休養。」
宋浩男沒錯過宋玄口氣中一絲不穩和遲疑,他深吸一口氣:「你不要騙我,你老實跟我說,你媽到底怎麼樣了!」
「真的沒事,她只是小小擦傷了一下,皮外傷而已,不要緊。」
「叫你媽來跟我說話。」
「她......她在敷藥。」宋玄閃避著。
「她有手機,哪裡都能打給我。既然她沒事,叫她打個電話報平安也不能夠嗎!」他震怒,且焦心。
「爸......」在宋浩男不容遁逃的威逼下,宋玄求饒地叫著。
他早該知道精明如宋浩男,他怎躲得過他銳利如鷹的觀察?
「到底怎麼樣!你跟我說老實話,一個字都不准瞞我!」宋浩男口氣愈來愈嚴厲。
痛苦地吐出胸中的郁氣,宋玄決定照實說出。宋浩男有權知道真相,而早晚也會知道的。這麼大的事,他能瞞多久!
「我說,不過你要冷靜,別激動。」說著,勸人的反而先激動起來。宋玄淚光瑩然,喉頭哽咽:「我們出機場後,媽說要去買什麼餅的回去給你吃,她在過馬路時,被一輛闖紅燈的車子撞到......她現在在手術室,已經進去半個多小時了......」
宋浩男在聽到宋玄前面的話時!已有了心理準備。但當他真的知道這個噩耗,他依然不能自制地全身僵直,手中的話筒險些掉了下來。
「你媽現在在哪家醫院!」
「馬偕。爸,你身體不好,留在家裡吧。有什麼狀況,我會立刻打電話告訴你。」
宋浩男掛掉電話,轉頭對陳小姐說:「麻煩妳送我去馬偕。」
「宋先生,你的身體這麼虛弱,不適合跑來跑去--」短暫的愣然後,陳小姐盡忠職守地苦口規勸他打消念頭。
他理都不理她,舉步維艱地走到衣櫥前拿出外套一套,向門邊移去。
「宋先生......」陳小姐慌急地追上去,被他一臂拂開了。他是病人啊!怎麼可以這麼胡來?
唉!依他吧!妻子發生車禍,叫丈夫在家空等著急,有這種不近人情的道理嗎!
「宋先生!我載你去就是了。別急,小心慢慢走。」
陳小姐再度伸手挽扶,這次宋浩男沒再推開她。
第十一章
被掛掉電話,宋玄錯愣地聽著話筒裡傳來的嘟嘟聲,將話筒掛回。
回到手術室前,紅色的燈仍亮著,手術則在持續進行中。
回想那一幕,宋玄仍心有餘悸,擱在大腿上的雙手微微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