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身,走到院子中央,用她短短的腳踏踏地,似乎在試著自己能不能飛起。跳了兩下還在原地,她深吸口氣,伸出短短的手指,從圓月移到石牆上,低聲喊道:
「目標:牆頭,飛吧!」
他訝異,見她一提起,整個嬌小的身子騰空衝向牆頭,可能是她的輕功太可怕了,整個人飛過牆頭,她甚至還不及伸手抓住牆頭,「咚」地一聲,整個人四平八穩地趴在地面上。
他……目瞪口呆。
趴在地上的身子動了下,慢慢爬起來,不死心的手腳並用爬上牆頭。
牆頭上,到底有什麼好瞧的?蘇善璽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終於爬上牆頭,找了個好位子坐下。
她懂武,何須這麼費力?
她身子微微後仰,他差點要脫口喊:小心了。
她連忙撐住自己,後來似乎覺得挺好玩的,又大膽地將身子往後倒去。
這小女孩,簡直在胡鬧了。
輕笑在夜風中傳開了,傳進他的耳裡。她覺得這樣很好玩?
也對,她只是個孩子,當然不會想太多,從頭到尾,想太多的是他,以為她充滿了謎,他搖搖頭,跟著她大半夜,自己也是蠢人了。
笑聲慢慢地從風中淡去了,突然之間,黑夜變得空虛起來了。從他的角度往上看去,只能見她一頭長髮垂在背後,圓胖的月亮幾乎包住了她的身子,讓她的週身泛起銀白的光芒來。
「……何處才是我的家呢……」
軟軟的童音透著迷惑與無奈,從她小小的身子裡傳出來,不由得讓他一怔。
何處……才是我的家呢?
心底不停重複著,他緩緩閉上眸,升起共鳴之感。
跳井後的文青梅,充滿了謎。
第六章
究竟是開始注意起她了,才會覺得好像不管到哪兒都會見到她,還是他們之間太有緣了?
瞥了眼她縮頭縮腦地躲在樹後頭,他閉了閉眼,終於忍不住向她叫道:
「妳又迷路了嗎?」
文青梅沒料到他會發現,很不好意思地走出來。
「她……她……」
「鳳夫人,妳別怕,她只是婢女而已。妳這娃兒又要做什麼?」
「我……呃,那個我家小姐正在午眠。」她瞄了瞄他扶住顏起恩第二小妾的柔荑。
「然後呢?」
「我守著守著……有點悶,就出來走走。」
「繼續說。」
「不小心,就迷了路。」見他嗤之以鼻,她解釋:「我雖迷路,可也遇見其它婢女。」
「哦?」終於勾起他的興味了。「在這附近遇見的?」
她點點頭。
「妳一次把話說完。」
「我在外頭遇見這兒的婢女,她們不敢進來,叫我進來請蘇少爺往昂心院,說是你請來的貴客已到。」
「哦?來了嗎?」
「怎麼不敢進來……難道她以為咱們──」
「鳳夫人,妳別怕,那只是誤會,咱們之間清清白白的。」暗覺一雙眼睛直勾勾地望著他,他仍面不改色地向這年輕的少婦綻出迷倒眾生的笑來:「妳只是喜歡聽我說起各地風情與遊歷,除此外就什麼也沒有了,不是嗎?若是起恩向我問起,我定會為妳澄清。」如果他真有這個膽子敢問的話。「我先送鳳夫人回房吧──」
正要轉頭向文青梅說話,忽見她又細又長的眸子還在瞪著自己。
不知為何,她充滿譴責的目光讓他心裡有些不舒服,像是他正在做的事罪大惡極。罪大惡極?也不瞧瞧到底誰才是那個逼死人的罪人?
他哼了一聲:「妳這丫頭還不……」話未畢,突見她像風一樣地衝過來,腦中想起昨晚她飛過牆頭,跌在地上的景象。直覺要抓住她,她卻在他面前煞住,高舉她短短幹幹的手臂──
啪!
她用力拍開他扶住鳳夫人的手背。
喀。
細微的聲音傳進他的耳中,他臉色一白。
「男非夫,女非妻,能避嫌就避!」童音叫道。
蘇善璽的左手狀似無意地捧住那只被打的手,瞪向她。
「妳打我?」
「男非夫,女非妻,要避!一定要避!夫人,我送妳回去吧。」
「憑妳這個走一條直路都會迷路的人?」他臉龐抽動,見鳳夫人訝異地看著自
己,他勉強露出絕倒眾生的笑顏來。「夫人,我還有事交代這丫頭──」
待鳳夫人識趣離去之後,他又狠狠瞪了她一眼,隨即捧著手,暗暗深吸口氣,往昂心院走去。
「還不快跟來?想讓我跟妳家小姐暗示,讓妳臂上再多淤傷嗎?」
咦?原來他都知道啊。快步追在他身後,想了想,好心勸道:
「你還是別再故意親近她了吧,若是讓他知道,豈不是要鬧僵了?」
「他不敢。」
「就算不敢,你這麼做又有什麼意義呢?你妹妹都死了──」差點撞上他的背。
她見他轉身注視自己,冷冷掀唇道:
「妳以為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嗎?該要負責的,我一個也不放過。」
「可是……妳妹妹地下有知,她不會開心的。」
「地下有知?」他笑了一聲:「十六年來,我連她的魂都沒有見過,要我怎麼相信她還有意識知道我的所作所為?她不會知道了,永遠也不會了。」
文青梅望著他,喃喃道:
「我真慶幸我自盡未死。我若死了,也許不知哪個角落會蹦出像你一樣的人,他要花十六年處心積慮為我蹧蹋他自己,我一定連死了都不安心。」
蘇善璽瞪著她。「要妳多話。」
「你的眼睛到底在看誰呢?我聽小姐說,你已三十有六了,年紀真的不小了,難道,你從來沒有想過找個人共度餘生?」
「喲,原來妳這小婢女是為妳家小姐說話的嗎?啊,對了,我想起來了,在妳跳井的前一晚,還來警告我,要我別太親近妳家小姐,那晚妳陰沉得像鬼,怎麼?現在又是什麼讓妳轉了性子,要將妳家小姐推給我?」
文青梅一時語塞,見他靠近自己,俯身對她詭笑:
「還是,妳對我有意,才會不管在哪兒都能瞧見妳?」
「我……我……」放大的俊臉讓她幾乎屏息,就算他有三十多了,相貌仍是惑人的。「我對你沒有任何邪念,我會常走動,是這府……這府老讓我喘不過氣來,我不喜歡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