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情無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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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頁

 

  然後,她開始想念他。

  想念他從小到大的陪伴、想念他撫摸她的大掌、想念他只給她的微笑、想念他告訴她未來幸福時的認真眼神。

  死了,又何妨呢?劉宛柔的眼眶紅了。

  她擁有的早已讓她無憾。

  於是,劉宛柔挾持了一個女子,迫她扶著自己走回溪邊小屋。

  然後,便不爭氣地在他懷裡昏厥了過去。

  劉宛柔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可是當她稍有意識時,馬上張開眼睛。

  一顆半的解藥放在枕邊而他不在身邊。

  看著身上一襲雪白的新衣,那簇新的觸感讓人有些恍惚,彷彿往日的一切血色斑斕都只是一場夢。

  他真的殺了沉拓野的女人,只為了那一顆解藥嗎?!

  忍住體內蠢蠢欲動的痛楚,她匍伏著身子,移動無一處不痛的四肢百骸,好半天才勉強挪到榻邊--

  她的日子不多了,她知道的。

  將掌心裡被握到變形的藥丸放到几上,她為自己倒了一杯茶,待熱茶人腹後,她才感覺到餓了。

  「柔兒,妳怎麼下床了!」

  匆匆進門的歐陽無忌將米粥放到几上,扶正坐成偏斜的她。

  她看著冒著熱氣的食物,主動張口讓他餵她。

  粥是熱的,至於鹹淡酸辣,她是嘗不出了。

  睜著眼,看他專心地為她吹涼每一日粥,她看得目不轉睛、看得甚至忘了自己正在進食。

  「快把粥吃完,然後把解藥吃了。」他說道,沒有提起昨日的一切。

  她點頭,柔順得讓他心驚,讓他不敢問她現在究竟在想些什麼。

  「為什麼要騙我?」她問。

  「我只是想讓妳擁有一段沒有恐懼的日子。」他握著她的手,緊到連手腕都發酸。

  「傻無忌……」她撫摸著他的臉龐,水亮的眼努力想看清他臉上的每一處細微。

  「過了那一段美好的日子後,你又怎麼捨得讓我走呢?」

  「我最不捨的就是看見妳痛苦。」

  「萬一你下不了手呢?」劉宛柔搖頭,搗住他的唇不讓他說話。「真的要我成了玉姊姊那般的活屍,你才有法子痛下決心嗎?」

  「不會的。」

  他拉下她的手,狂吻住她的唇,只想藉著唇舌的親密來證明她仍然溫熱、仍然在他身邊。

  「你會的……」她在他唇畔低喃著,輾轉吮乾他唇上的淚。「所以劉明蝠現今仍能用我的解藥換取你的自由。這種用人命換來的解藥,我吞不下。」

  「我沒有殺了沉拓野的女人,那顆解藥是用『滔天幫』換來的。」歐陽無忌定定凝睇她。「我燒了『滔天幫』,告訴沉拓野關於裡頭的一切黑暗。官府現在應該已經進人『滔夭幫』,掘出了那些屍體。劉明蝠的官,做不了太久了。」

  她笑了,輕輕抱住他。

  「那麼我們現在只有一樁心願未了--那就是殺了劉明蝠。」她說。

  歐陽無忌悍然搖頭,未紮起的黑髮狂亂地散了一肩。真聽她提起死亡,他反而退卻了。

  他是懦夫,害怕死後獨行的人原來是他!

  「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逼他替妳解--」

  「夠了。」

  她堅定地看著他的眼,任由他抱住她的身子,慟哭到不能自己。

  「讓我決定自己的命吧。」她淒絕地道。

  數日之後--

  江湖傳言,有人見到歐陽無忌抱著劉宛柔站在絕情崖邊。

  「聽說他們就那麼縱身一躍,連猶豫都沒有哪……」

  「聽說他們還在笑呢,敢情死了還開心嗎……」

  「聽說有人見到他們倆手上繫著紅絲帶,誓許下輩子要再當夫妻的……」

  聽說……聽說……聽說啊……

  第八章

  聽說終究只是聽說。

  有些真實,有些訛傳,有些根本只是加油添酷的忖想。

  沒人知道墜崖之前,歐陽無忌其實在天人交戰間徘徊了千百回他不是一開始就放棄,他想著至少再為柔兒多取得幾顆解藥。於是他在劉明蝠的指使下,動手欲狙殺江君,是她挺著嘔血的身子前去阻止了他的錯誤。

  當時,他聽出她聲音裡的決裂與失望,他的劍轉了向--

  那晚,歐陽無忌殺了劉明蝠。

  翌夜,他在絕情崖上點了紅燭,紅燭在風中搖晃成慘淡艷色,卻在他大掌的遮擋之下,映得她俏顏如醉。

  紅燭前執手相望,兩人共飲了一杯酒。

  至少,在離開人世之前,他們是夫妻。

  一夜的四目相望、無言依偎,當朝陽初生,染得她滿眼新生的金亮時,她執起他的手、他攬著她的腰,走近崖邊--

  眼沒閉,縱身一躍,飄起的衣袂像張開的鳥翼,自信而美麗地飛往另一個未知。

  故事,原該是這麼結束的。

  只是,有些人的折磨注定要比別人多上數倍。

  他們活了下來一個男人和一個不死不活的女人。

  於是,在此如鉤新月高掛漆黑穹廬之際。

  於是,在幾片雲彩掩映在月色之上,襯得原就不瑩亮的月色更形隱晦的夜裡。

  於是,在獨立於佔地廣闊的魏家豪宅西南一隅,一棟毫無裝飾的木屋之中。

  「屋子的苦甘藥味,一盞燭光下,一名全身玄黑的男子正癡癡地望著床上的女子。

  男子深褐色指尖掐起一撮白色粉末,放到陶杯中。

  眼眶,紅了。

  歐陽無忌舉起陶杯,飲了一口水。

  俯身將這口水哺餵人她的口中。

  淚水,滴落在她乾癟如屍的面頰上……

  歐陽無忌抬頭,放聲大笑著--

  笑聲在屋內迴盪著,空洞地讓人喘不過氣來。

  笑累了,他癡癡地凝望著她,等待藥效發揮作用。

  等到她的呼吸、心跳,微弱到「快要」死去時,生機就會出現了。

  「恨我嗎?」他擰著眉,輕撫她僅餘皮包骨的臉龐。「就連妳最後一次的死亡,我都要心機用盡地算計妳的活。這很糟吧……」

  若不是對著她,他可以整整三日不說上一句話的。

  「躍下絕情崖之後的事,妳怕是都不記得了吧。大哥說給妳聽,可好?」

  他握著她的手,指尖技在她的脈門上。

  「絕情崖其實不如眾人想像的險峻,只是雲霧終年橫亙在山谷中部,讓人以為崖底深不可測。只要運氣夠『好』,落崖不死其實不難。很可笑,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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