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慧軒不准自己退縮,以同等的怒火反唇相稽:「你活該!你那一點點痛楚算甚麼 ?我毀的是一套衣服,一套價值五、六千塊的衣服!」她強忍住脫下另一隻鞋狠狠敲他 一記的衝動。
小陳眼睛斜睨著她,粗聲反駁:「是你自己要站在那裡,關我甚麼事?地上有積水 ,又關我甚麼事?自己『笨桶】閃不過,怪誰?你最好乖乖的跟我,還有我的老闆道歉 ,而且要負責賠償一副眼鏡給我的老闆,聽到沒有,至於你打傷我的事,我就大人大量 ,不跟你計較了。」
小陳自以為寬大為懷的那副嘴臉,將婁慧軒嘔得差點吐血。「你竟敢向我索賠?那 麼誰賠我這套衣服?」對付他這種不講道理的莽夫,她只有以強悍的態度還以顏色。「 我告訴你,我愛丟甚麼東西是我的自由,正巧砸壞你老闆的眼鏡,那不關我的事;又正 巧敲中你那裝滿漿糊的蠢腦袋,那是你活該!」
她突然感謝起蘿莉,要不是平時跟她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哪能練就成今日 這種靈敏的反應和這麼伶俐清晰的口齒?她真想為自己勇於對抗惡勢力的英勇行徑喝采 !
「你這個『恰查某』,不想活了是不是?有膽敢罵我?不要以為你是『查某』,我 就不敢把你怎麼樣!」小陳惡聲惡氣地一步一步逼近她,一急,他的台語連串地說出來 。
婁慧軒連退了兩步,她的心又開始狂跳,但卻嘴硬地不肯示弱。「你敢怎麼樣?難 不成想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兇?這裡可是有法治的地方,你真的無法無天地想向警察挑戰 嗎?」她顫抖的嗓音,完全透露出心中強烈的恐懼。
「警察才沒空管這種芝麻綠豆的小事,我揍你一拳,就夠你黏在牆壁上睡三天,少 說也要痛上三、五個月,而我最多不過在警察局裡窩一晚上而已,有甚麼大不了?警察 局我常去,簡直就像我家廚房一樣。」他誇張地胡蓋,帶點得意地虛張聲勢。
這個子嬌小卻睥氣火爆的女人實在需要人好好教訓一頓,但小陳並不準備為她打破 自己不打女人的原則,但也不想放棄嚇她的樂趣。
他故意一臉兇惡地繼續朝她逼近,摩拳擦掌地作勢要打她,猛然揚起大手——「啊 ——」
他的拳頭還沒落下,婁慧軒令人頭皮發麻的尖叫聲已衝口而出,小陳反而被她震退 了好幾步。她那尖銳高頻率的嗓音迴盪在他耳際,壓迫著他脆弱的耳膜,使他雙耳充斥 著「吱吱」的響聲……小陳叫苦連天,掏掏可憐的耳朵,終於相信布袋戲裡的「魔音傳 腦」是真有其事,這小女人肯定是這功夫的開山祖師。
「小姐,沒事的。」
一句溫柔至極的輕呼,有效地撫慰了婁慧軒瘋狂的恐懼。她暗暗感謝老天爺的幫忙 ,終於有人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了。剛才她還在埋怨那幾個路過的行人,一見那流氓魁 梧的體格,別提甚麼仗義直言,連駐足圍觀的勇氣都沒有。終於,老天垂憐,她的救星 出現了!
「先生,請你評評理。」她循聲轉向來人,突然打住話,腦中頓時一片空白,忘了 她一身的狼狽,忘了那流氓正虎視眈眈地瞪著她……她甚麼都忘了,只記得眼前那英姿 煥發、瀟灑自若的男人,他是她生平見過最英浚出色的男人。
怎麼可能有人長得如此之帥?他的五官像用雕刻刀一寸寸、仔仔細細地精雕細琢而 成,她幾乎將他幻想成是從天而降,希臘神話裡的太陽神阿波羅,高大、俊美、威武的 模樣,令人甘願永遠臣眼在他懷抱裡。
她知道在這種性命攸關的時候,自己有這種反應是很離譜,也很可笑,更不夠矜持 ,但她就是無法自拔地將眼光膠著在他身上。
駱奕那一向冷峻嚴肅的臉完全軟化了,嘴角異常閃動著惑人的笑容,一雙深不見底 的雙眼中,更流露出溫柔的眸光。
他不確知自己為甚麼笑?平時的他是非常難以取悅的。或許,是她在面對像山一般 堵在自己跟前,並且一臉凶相的小陳時,心裡明明非常害怕,卻絲毫不肯退卻的勇氣令 他激賞吧;也或許,是她在尖叫前摀住自己雙耳,自然流露出的可愛舉動令他動容吧!
她顯然相當擅用屬於女人的武器。足以震破別人耳膜的尖叫和足以敲破別人腦袋的 高跟鞋,都讓男人不知該不該對她生氣。
眼前的小女人並沒有傾城傾國的美貌,也不是能引發男人保護慾望的楚楚可憐的嬌 弱女子,但她卻完完全全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他並沒有忽略她因小陳的魯莽,而被污水濺得一身濕的狼狽模樣,但那並無損她自 然散發出的魅力和那特殊的氣質。他喜歡她白裡透紅的健康膚色,不像時下一些愛漂亮 的女人,不肯曬太陽,執意保持那種面無血色的慘白;還有那雙靈動的眸子,他從來沒 有見過如此明亮的一雙眸子,透露出坦率、純真,毫不造作地直視著人;還有她的唇, 無論是方才生氣地噘著嘴,或是現在因為呆怔而微微輕啟的模樣,都是那麼的性感—— 他發現她擁有天生適合接吻的雙唇。
當然,他更欣賞她的驕傲和勇氣。
時間彷彿停止了,他們兩人專注地互相凝視著彼此,無形的情愫牽引著兩顆心。
「老闆。」小陳不識相地打破這兩人之間神奇的一刻,大剌剌地道:「這女人死鴨 子嘴硬,不肯道歉,還凶巴巴的罵人!」
老闆?小陳的一句話,徹底粉碎了婁慧軒編織出來的夢幻。去他的太陽神!去他的 阿波羅再世!原來這個讓她像傻瓜似地癡癡凝望的傢伙,就是將她害得如此慘的元兇, 真正的罪魁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