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沉默了一下,又繼續開口。「我一直覺得很不公平,這位遠在半個地球外,我們連面都沒有見過的人,竟可以決定我們的一切?我告訴魏律師我要立刻寫信給錫蘭的母親,告訴她這是無法忍受的。」雙胞胎的母親仍留在錫蘭,他們曾以為她會在辦完喪事後回到英國的。但從藍伊夫最近的來信中顯然並無此打算。
「結果?」安利又問。
「魏律師說那沒有用的,我們的母親並不能改變法律,他還強調即使是你——現任的藍爵士需要動用到任何錢,也要徵求沙維奇的同意。」
「幸好他是個有錢人,我們可以不必擔心他會偷用我們的錢,甚至花光它們。」安利一向個性樂觀。
「我就不服氣了,他憑什麼管我們?還沒離開魏律師的辦公室,我心裡就有個計劃了。」
「我幾乎不敢問那是什麼了?」安利含笑道,他很清楚自己和這位孿生妹妹最大的不同處是她個性精靈古怪,並總能想出一些妙絕點子。
「我決定好好淘空這位『監護人』的錢包!首先在我們離開倫敦前,我去大大採購了一大堆女性的服飾,並將帳單寄給他!」雖然安妮喜歡穿長褲的輕便,她畢竟還是有女性的虛榮心,喜歡所有美麗的飾物。
「老天!他看到帳單時會氣壞的!」安利坐了起來,不再懶洋洋的。
「那還只是開頭,我真正的計劃重心在『伊甸莊』。」安妮洋洋自得地道。
兩兄妹很早就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拜訪過「伊甸莊」,即使它尚未完全落成。事實上,那次安利墜馬的意外就發生在他們由「伊甸莊」騎回來的路上。那次的造訪雖然只看到建了一半的「伊甸莊」,安妮已被它徹底地迷住了,之後她又單獨去了好幾次。安妮一向喜歡豪華的建築,甚至做過這方面的研究,她自然地和負責造園的名建築師韋威廉一見如故。韋威廉告訴她沙維奇建園的預算是毫無限制時,安妮對這位法定監護人的財富驚訝得合不攏嘴。這次造訪過倫敦後,她就有了個計劃。
「你怎麼做?」安利專注地問。
「我去找韋威廉,說服他在『伊甸莊』的每一處使用最貴的建材。」安妮很清楚自己對韋威廉的影響力,憑女性的直覺,她知道韋威廉喜歡她,並善加利用這一點。
「我幾乎不敢問了,」安利假裝呻吟狀。「譬如?」
「我說服他宅邸裡所有原本鍍金的地方,都改用真正的十四K金,這就夠他花費了。」
「的確,」安利附和。「我想我可以不必問其他的了,我相信你的計劃會把他的口袋挖個大洞。」
「我還沒完呢!我仍有許多打算要說服韋威廉的呢!」內心裡,安妮卻知道她這麼做不只是為了報復那位不知名的沙維奇而已,還有其他更深的因素是她沒有對她哥哥說明的。事實是,自從看到「伊甸莊」的第一眼,她便已經深深愛上了它,而她說服韋威廉所做的一切改建,也正是她夢想中的完美建築該有的樣子。
安利突然抬起頭看著遠方。「西邊有著很厚的烏雲,快速地朝這邊飄來,我怕不久天氣要改變了,穿上你的油布雨衣,懶骨頭,」他開玩笑道。「起來準備回港了。」
安妮跳了起來,一顆心揪著憂慮。她還沒告訴安利上次她和羅絲外婆到倫敦途上的馬車意外。外婆認為那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鋸斷車軸,她甚至斷言安利上次的墜馬也可能不是意外。安妮感到難以置信,但羅絲外婆接著告訴她,他們的堂兄藍伯納曾在他父親的死訊傳來不久後來訪。羅絲閱人無數,她一眼就看出伯納心術不正,他打量藍莊的樣子好像在打量自己的財產。
羅絲沒有告訴雙胞胎這件事是不希望他們多慮,但不久後就發生了安利墜馬的意外——因為馬勒斷掉,而後又是馬車意外。她開始懷疑這一切不只是外表顯現的那麼簡單。她知道如果安利有什麼不測,藍家的一切財產便由藍伯納繼承,利慾薰心之下,這些意外就有可能是由有心人造成的了。
當然,羅絲並沒有告訴她的外孫女這麼多,她只要她多加小心。安利更是完全不知。此刻安妮想起了這件事,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安妮照安利說的穿上了雨衣,安利也一樣。就這麼一會兒間,氣溫已經陡降,他們可以聽到隆隆的雷聲,風起得好快。兄妹倆忙著調整帆的角度,讓它正對著風面。
「海鷗號」開始變得不穩,船身下沉。他們盡可能彎低身子,並不由得感到一絲恐懼。風吹得船身極難控制,似乎隨時有翻覆之嫌。
安利忙著調整帆布,一面下令道:「放鬆主帆,讓它減輕一些風力。不要拴住,握在手裡,才能較快地放開它。」
他們都知道在陷入颶風時,必須盡快把帆收起來,「帆腳的繩索纏在一起,我沒辦法弄好它。」她對她哥哥喊回去,然後她看見了舵的底部被鋸斷了一半以上,隨時會斷裂。藍伯納的影子閃過她心中,但她很快地抑制下去。現在不是考慮這件事的時候,她沒有告訴哥哥這個可怕的消息。也許它還可以支撐下去。她勇敢地決定道,沒有必要多增加安利的驚慌。
安利盡可能調整船首向著風,以減輕風力。他心中憂慮,他們在距陸地頗有一段距離的外海上,歸程會是一段漫長的奮戰。風將海水吹成了一片白沫,浪濤聲震耳欲聾。安妮的恐懼愈來愈增,她似乎可以在耳際聽到自己的心跳。她用力吞嚥,制止自己尖叫出聲。
「找出水桶來,船進水了!」安利,叫喊道。
安妮的目光掃過小船。「它不在船上,我用果汁桶!」但小船傾側後不久,兩個桶子就都被海浪掃下海中了。
「老天!幸好這只是短暫的,一下子就可以脫離了。」他試著壓低情況的嚴重性,安慰自己也安慰他妹妹。但他顯然很清楚情況並沒有那麼樂觀。他突然地放開舵輪,用繩索在安妮的胳肢窩下繞了一圈,再綁回到主桅上。當他再次握住舵時,它由被鋸開的地方整個斷裂了。小船傾側向風的方向,隨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