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奔進了花園,在那花陰下低低地泣著。忘了時間,看不到藍天,聽不到鳥語,也感受不到南風的涼意。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到有只溫暖的手輕輕搭上了她的肩,接著傳來一聲輕歎:「我都聽小紅說了,湘雲小姐,你昨天不是一直說恨他,絕不原諒他的嗎?」沅青柔聲地說。
「沒錯,我恨他。」湘雲破碎的聲音響起,「但我也愛他呀!」她抬起淚眼滂沱的臉看向沅青的憐惜,「你說我怎麼會如此呢?我怎麼能同時恨著他又愛他呀?」
沅青拿著手絹輕輕擦去湘雲不斷流下的淚水,心中也滿是酸楚,眸中的淚光更是跟著在閃現。
她命苦,她認了。但湘雲小姐這麼好,善良體貼又漂亮,上天實在不該給她這種命運呀!
「小姐,」她便嚥著,「哭壞了身體可不好,你停停吧!」
「沅青,我羨慕你。」湘雲淚眼汪汪地看著她,「我羨慕你不受情愛糾葛,身為婢女可以自由自在的。」
沅青卻扯了嘴角苦笑出聲:「小姐,我才羨慕你呢!你有爹有哥疼。而我,八歲喪父,母親也在再嫁後過世,繼父對我又打又罵又叫我做粗活兒,我卻仍然三餐不繼,然後還差點被繼父強姦,最後還被繼父賣去妓院,要不是遇到了文聲大哥,幫我做了安排,我早就被江嬤嬤打死了。」她哭著說出了以往的酸苦。
「沅青……」湘雲低吟,做夢也沒想到她會有如此的滄桑歷史。
「我們其實都是苦命的女子呀!」沅青淒愴出聲,撲向湘雲懷中狠狠地痛哭,哭出她這些年所有的苦。
湘雲擁著她,點點頭,也不斷地哭著。
在她們身後不遠處的屋影下站著馮雲,捏著的雙拳緊緊地握在身旁。
他心疼?為妹妹這般的癡情感到不值。
他震撼,為沅青說出的過去而震驚。
他慚愧,羞紅爬滿了臉上,永遠也忘不了是他粗暴地奪走了她的貞操,當了她第一個男人。而她……
猶記得那一早,他醒來在床被上發現了真相後,悔恨交加地跑去找她,最後卻在水井邊看到她和眾女婢在打水。而她看到他時,卻只是恭敬地說:「大少爺,你昨晚睡得好嗎?」
但她眼中卻有著狠烈的恨意,痛痛地燒灼著他每根神經。他立刻轉身就走,沒有回她一句話,也沒有向她說什麼,就這麼走了。
因為他無法面對她,所以他離開馮府逃了,逃了整整三天才回來,真是個懦夫。
如今,他依然無法面對。轉過身,他又走了。
懦夫,馮雲,你真是個懦夫,竟連向沅青開口求親的勇氣都沒有,懦夫。他不斷地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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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點點襯著月輪清輝的夜,傳來陣陣破空撕風的響聲,一道道銀光飛舞排列——是瑩月映在劍身上的光輝。
文聲汗流浹背,感到全身的肌肉都在酸痛,但他仍固執地動著,耍著一招招連續的劍式並企圖保持輕快凌厲。
這是他解憂的另一種方式——瘋狂地練武,練到筋疲力盡,練到累得碰到床就進入無夢無憂的好眠。這比他用上好的醇酒來麻痺自己還來得有效。
但今晚,這一向功效良好的秘方似乎也略遜一籌了。
雖然他幾乎累到手腳都動不了,但他的腦子卻還在想著她,想著她告訴他要當他妻子時的嬌麗,想著她告訴他她恨他時的絕然。
為什麼他無法擺脫她的影子?他不禁生氣地詛咒自己的無用。
一個物體急速地朝他飛掠過來,文聲下意識地用劍狠狠地朝它一劈。「噹!」破碎在地的原來是剛才他擱在花欄上的酒瓶。
「啪!啪!啪!」
司徒文柳拍著手掌走了出來,口中不絕地讚著:「堂弟呀,你的劍術進步得可真神速。」
文聲瞪著他的眼光一下子變得冷冽:「你終於還是醒了,真難相信你竟能昏那麼久。」 昏到他下聘回來,昏到家人六神無主地請和尚來驅邪,正當一團亂糟糟之際,他才悠悠醒來,一開口就是興高采烈的一句話——晚飯準備好了吧?
司徒文柳聳聳肩:「醒來後,沒看到你,我覺得好難過哦!」他控訴地看著他。
文聲實在沒心清理他,收好了劍後,他說:「夜深了,該歇息了。」轉身就住房間走。
「好。」司徒文柳卻高興地跟在他後面。
文聲咬著牙,握著拳頭,實在快忍無可忍。霍然轉過身,他瞪著止步的他:「你跟著我做什麼?回你房間去。」為什麼他總有一種感覺——他堂哥好像把他當猴子耍。
司徒文柳卻搖搖頭:「我今晚要到你房間睡,我們堂兄弟好久沒同床而眠了,我想像小時候一樣,跟你在床上聊天。」
文聲不可置信地瞪著他,良久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這小子搶了原本屬於他的新娘當新娘,現在竟然要和他同榻而眠,重溫兒時舊夢。大殺的!
「我不要。」他肯定地告訴他。
「你不能拒絕。」 司徒文柳說完,竟繞過了文聲往他房間衝去。
文聲站在原地,雙眼冒火地看著堂哥消失在他的門扉後。不難想像此刻的他正坐在床上等待,等待他認命地過去來個堂兄弟的聊天。
該死的,他才沒那好興致,也沒那好肚量。
雙腳一蹬,他躍上了屋頂,翻出了司徒府。來個深夜輕功訓練也不錯,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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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聲知道自己很膽大妄為,而且這樣做很不應該,真的。
像這樣三更半夜間進姑娘家的閨房,若被人看到了,後果可不是很糟就足以形容的。到時絕不會有人相信他這個風流浪蕩子只是癡癡地看著湘雲的睡相卻沒有碰她一下的,
想想,他才應該是那個需要驅邪的人。竟然練功練到翻了城牆,翻進了馮府,翻到湘雲的閨房來。他真是神智不清了。
但,如今看著湘雲這般迷人的睡臉,他的心竟湧起陣陣滿足。
靜靜地,他跪在湘雲的床前,悄悄地拿起她一小撮柔軟的雲鬢輕輕地揉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