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人面面相覷,「果然是妖怪。」有人小聲討論,「該怎麼應付?」更有人提出疑問。
「不過,他一點也不可怕,」元晴繼續補充,嘻嘻的望著眾人,「他只是不大愛說話,而且常常消失不見,可秋楓都知道他在哪兒,他……很喜歡讀書,我想他以前學問一定很好,他還會寫像蝌蚪一樣的字……我最喜歡看他吃飯……還有寫字……」
「元晴,妳知道怎麼進去山洞裡嗎?」
「知道。」她點點頭,打了個酒嗝。
「怎麼去?」村人屏住氣。
「山上不是有棵神木嗎?只要對著那神木說……」話還沒說完,她就這麼咚一聲倒下,再也起不來了。
「說什麼?」元鏢焦急的搖著她的身子,「咒語是什麼?」
「摩莎摩謁訶。」元晴微笑低語,翻了個身,「夫……夫君,我回來了。」她沉入美麗的夢境中。
再沒人理她。
元鏢抬頭看向眾村人,「我們衝進山裡,跟那妖怪拚個你死我活。」
「恐怕死的是我們大家。」村長語重心長,「得想個更好的辦法。」
大家的沉默持續著,想了半天還是想不出來,畢竟大伙平日努力動的是四肢不是大腦。
「我看還是到外頭去吧!」昔日祭師香姑的女兒金珍姑挺身說道,「我們派人到別的鎮上或城裡,找個有道行的法師來收妖吧!」
第七章
小時候的我,過目不忘,三歲能識大學、中庸,強記千家詩、百家姓以及大戴禮記、小戴禮記,八歲便能騎御與國內勇士競技,到了十歲,百步穿楊已是家常便飯。
父皇疼愛我,每次見我總稱讚我是領御之才,可惜我的母親地位比不上皇后,連帶的,我雖文武皆備,就是無法取代長皇兄的皇太子,成為一國之君。
那時的我不服,我有才有能,何以讓出身斷送了將來,我倒要看看現任平庸的皇帝能拿我這個皇叔如何?
當我將這事告訴「她」時,「她」只是不以為然的搖頭,告訴我要知足,要我忍耐,「她」說人的一生最重要的不是榮華富貴,是幸福平凡和平安。
那時候的我不懂,現在我明白了。
悠悠的自淺眠中醒來,我看看牆上畫的晴兒,再瞧瞧另一邊牆上描繪的「她」,平兒。
平兒又被我的皇祖父封為安平公主,從小就配婚於我。
雖然是不同的兩個人,卻有著同樣的特性──知足,不怨人。
不像我。
或許就是如此,我先被平兒吸引,接著是被晴兒,對我來講,她們很平凡,卻有著我求之不得的快樂。
平兒後來過得如何?幸福嗎?那個搶了我的臉、我的身份、我的名字的他,是否有好好對她?
唉!那已經是前塵往事了。
現下至少我知道晴兒是安全的,但是以後呢?
從前我無能保護平兒,但這次至少該讓晴兒安然度過一生,以我的聰明才智,讓秋楓、白樺忙碌個短短百年應該沒問題。
我悲傷頹圮得夠久了,讓我幾乎忘了,雖然失去了那麼多,但至少我的腦子還在。
☆ ☆ ☆
「你們確定這妖怪能控制天氣?」道士抬頭瞪著灰茫茫的天空,細雨中還含著稀疏的雪花。
「是啊、是啊!道長,我們就指望你收妖了。」村人們奉上集資出來的十兩銀。
道士一見,馬上吹鬍子瞪眼睛,「就這麼點錢,想讓我賣命?門兒都沒有。」他揮揮衣袖大踏步著離開,哪管身後村民的跪求。
元晴在小屋轉角後瞧得清清楚楚,又一次鬆了口氣。連同這次的道士,金珍姑已經從別村連請了二十個據說有道行的高人來了。
有的看看天、望望山的方向,搖搖頭說道行不夠;有的看這村子窮,懶得費工夫,也有好心要收妖的,但到了山上找著了神木,唸了千百遍「咒語」都無效,也只有搖頭離開了。
每次她都提心吊膽的,怕真有人有方法對付夫君他們,所以只要有「外人」來,她就極力找機會詢問囚禁她的村人目前的狀況。
這一次,她是好不容易扳斷了窗上腐朽的木條才逃出來的,本來想立刻奔向「累積山」,但又憂心這邊的情況,所以才特地繞過來看一下,現下確定無事,她終於可以放心溜了。
事不疑遲,她轉身往那雲霧縹緲的「累積山」狂奔而去。這麼久了,夫君會思念她吧?至少她確定秋楓會很懷念她的手藝。這次回去,她要好好烹煮一頓大餐,好彌補這些日子的曠職。
身後,村子裡隱隱約約起了騷動,似乎有人在叫,「元晴不見了。」
「那個投靠妖怪的賤人跑了,大家追。」
「對,不要讓她逃了。千萬不能讓她跟那妖怪通風報信。」
元晴不自覺的加快腳步,臉上是「回家」的幸福微笑,哪怕是石頭絆倒了她,她還是立刻爬起來繼續跑,就算樹枝勾斷她原本就襤褸的衣裳,還是不減她的腳步。
她踏上了「累積山」的山坡,抬頭望,山頂上那棵神木還矗立著,只要到達山頂,她就可以回去了。
那些道士進不去,是因為他們不是她,只要她唸動咒語,就一定可以回去,她相信秋楓不會騙她的。
「摩莎摩謁訶。」元晴微笑低唸。這些日子來,這咒語深深的刻在她腦子裡呢!通往家的五個音。
「她在那裡。」村人的叫聲在後頭緊追。
「元晴,妳給我回來。」爹親的聲音更是凶狠。
元晴不管,縱然身疲腳軟,還是硬拚著最後一絲力氣往上走,與其在世間毫無希望的活著,不如在暗無天日的山裡平靜過日子。
這些日子以來,她想過了,夫君老是沉默一定有原因,他說她是玩具也不是真心的,她相信自己的直覺,更相信那些夜裡他的溫柔,還有那應和他心情變化的風雨雪霜。
當他說她是玩具時,山崩了,就如他的心般。其實,他是在乎她的。這麼多日子以來,她終於想通,終於想到他的無奈,確定了她歸宿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