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失去行為能力,」喬依說。「受託付的銀行可以把我的股份交給柯氏實業公司的董事會執行,直到我恢復行為能力,簽字收回此一託付。目前,柯氏實業公司的董事會被柯佛瑞所全權操控,所以我的股份等於在他手上。」
「因為你沒有行為能力?」
「這是他們說的。」
「依我看,你一切都很正常啊!怎會說是沒有行為能力?」
她雙眼清明地注視著他。「他們說我瘋了。」
頓時一片沈默,只剩爵士樂在黑暗中沈重地迴旋著。
「請你更仔細地說明好嗎?」他輕聲問。
喬依放在腿上的手鬆了又握,握了又鬆。「我丈夫親愛的堂兄設法使我進入療養院並得到這樣的診斷。」
「進入療養院。」他清楚地重複一遍。
「是的。」
「我承認對這方面的法律並不熟悉,」他謹慎地說。「可是要違背一個人的意志,讓人住院治療,以現在的情況應該是有點困難吧!」
喬依的下巴繃緊,顯然還咬著牙,可能是在擔心他是否相信她所說的一切。這是一個合理的懷疑,因為他的確有疑問。
「有人幫忙佛瑞弄妥文件,使一切合法。」她說。
「是誰?」
「賀亞昂醫生,加州一所名叫『燭湖莊』的私人精神病院的總監。我不知道佛瑞付了他多少錢,讓他把我關在那所療養院裡,每天讓我吃藥,使我沒有行為能力。但我相信一定是很可觀的一筆錢。」
好,這件事越來越怪了,他提醒自己。
「我無法不注意到,你現在並沒有被關在燭湖莊,」他說。「而是坐在輕語泉一家爵士酒吧裡。」
「而且用的是另一個名字。」喬依說。她面帶決心地看他一眼,但仍然難以掩飾心中的絕望。「在你眼前的是一個從傳統的瘋人院逃出來的天才。」
「這話很好笑,我並不覺得你像個瘋子。」
她把一隻手掌平貼在桌上。「讓我解釋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洗耳恭聽。」
「在度假小屋發現培登的那一天,我完全崩潰了。我知道他是被人謀殺的,而且我還告訴警方,我懷疑是佛瑞。他們認為這是歇斯底里的反應,我承認。」
「在那種情況下,某些過於激動的反應是可以理解的。」
「不錯。可是,我很有把握自己沒有錯。我去找警方,說出我的陳述,以為正義的大輪就此開始運轉。不幸的是,沒有任何證據可以把佛瑞和這個案子連在一起。沒有人被逮捕。他們後來找到了小偷,可是他不承認殺人。三個月後,我瞭解到殺害培登的人將逍遙法外。」
「你做了什麼?」
「我不知道該做什麼。我開始猜想或許是我錯了,警方是對的。在這期間,我跟可怕的哀傷以及情緒上的傷害,在奮鬥與掙扎著。然後又有生意上的事必須處理。反正事情一件又一件地來,又過了三個月,我才覺得自己能夠清晰地思考。」
「你的下一步是什麼?」
「我回到小屋去。」
「去收拾你丈夫的東西?」
「是的。」她轉開眼光,看著舞台上的樂師。「去收拾他的東西。那是我發現他之後,第一次回去。我坐在沙發上好久,想起花與花瓶散了一地,以及那個被踩壞的照相機。我越想越覺得這不是一個找不到值錢之物的小偷會有的模式。」
「你認為那會是怎樣的模式?」他問。他發現自己對她的理論真的很好奇。
「我不知道。」她搖頭。「我總覺得一個找不到足夠的錢的小偷,應該會破壞傢俱或門窗。」
她選用的字句越來越謹慎。他認為她並沒有在說謊,可是也沒有說出全部的事實。他見過這種事,客戶經常這樣。
他低頭看著筆記。
「這就像你在馬大衛家看見義大利床單一樣,是嗎?」他問。「某些事情看起來怪怪的,你就立刻得出一個結論,用以支持你的理論。」
「或許你的確可以這樣說,」她嚴厲地看著他。「可是我真的相信培登認識殺害他的人。我認為他開門讓對方進來,然後他們一定是打了架。也許先是爭吵,然後打了起來。這樣才可以解釋那些被破壞的花和被踩壞的相機。我懷疑他們吵架後,佛瑞走了又回去,躲起來槍殺了培登。」
他思考了一下。這不是不可能。他很早以前就已經學到,說到謀殺,任何事情都有可能。
「我相信你從小屋回去之後又去找佛瑞對質?」他問。
「對,可是我沒有處理得好。我弄出了讓大家都很……尷尬的情況,而且是好幾次。我記憶最深的兩次是,有一次我到他家,當著他太太的面指責他是殺人兇手。另一次鬧得更大,我衝進正在開會的董事會。」
「你當著所有董事會的成員指責他殺了你丈夫?」
她歎口氣。「正如我剛才說的,我的處理方法絕對稱不上漂亮。」
「的確。後來呢?」
「我不知道我究竟想要達到什麼目的。也許我以為我能爭取到幾個董事的支持,結果我得到的只是他們拿我當……」
「瘋子?」
「差不多。」她聳聳肩。「類似的事情還發生過好幾次。警方對我的指控,根本毫無興趣。佛瑞讓大家相信培登被殺的那晚,他有牢不可破的不在場證明。柯家的其他人都接受了警方的理論。他們只希望我坐下來,閉上嘴。他們家的人本來就不是很喜歡我。」
「為什麼?」
「沒有錢、沒有背景、沒有社會關係。」
「我可以假設這使得你更為焦慮嗎?」他問。
「對,我變得非常焦慮,所以我越叫越大聲。幾個星期之後,佛瑞找了賀亞昂來。我不知道他是怎樣認識賀醫師和他的醫院的,可是他告訴賀醫生,我越來越不講理,而且開始發出威脅。佛瑞說,我畢竟是家人,他不想把我交給警察。賀亞昂向他保證會好好地照顧我,他的確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