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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竹一聲除舊歲,家家戶戶迎新年。
除夕大年夜,闔家圍爐慶團圓的日子。遠遊在外的莊逸,也趕在當天返抵家門過節。但,他卻發現今晚的年夜飯大異於往年,似乎多了些許沉悶的氣氛。
長居「清心齋」的莊夫人今晚也到大廳與子女共度佳節。當然,為了母親茹素,莊嚴三兄妹的年夜飯並沒有大魚大肉的豐盛菜餚,而是虔誠地陪著母親吃素齋。
永遠笑口常開的莊蝶兒,俏臉上失去昔日的歡樂,靜俏悄低首用飯;而平日那「莊嚴」無比的莊嚴,更是嚴板著俊臉一語不發。
莊夫人與二兒子對望一眼,臉上同時浮現納悶神色。
「蝶兒,幾個月不見,你好像文靜了不少嘛。」莊逸首先以取笑的口吻打趣小妹。
「小哥,你不是常叮囑我要有淑女氣質嗎?」莊蝶兒強顏歡笑,淡淡地回答,可愛的小臉意興闌珊。
「呃……如果你所謂的淑女氣質,就是如此暮氣沉沉,那小哥寧可你回復以前像野丫頭般的活潑。」莊逸苦笑。
「……」平常愛拌嘴嬉鬧的莊蝶兒,這次卻一反常態地沉默以對。她低頭撥弄碗內白米飯,一副食不知味、心事重重的鬱悶表情。
「大哥,我進入家門後,一直沒見著阿繡,她人呢?」莊逸見蝶兒魂不守舍,轉而求教老大。
莊嚴原已冷漠得駭人的俊臉陡地更顯酷寒,他雙眼燃著一簇怒火,冷峻地開口:「她走了。」
「走了?」莊逸愕了剎那,會意不過來。「她上哪兒去啦?」
「不知道。」莊嚴悶聲回答後,埋首扒飯不再理人。
莊逸與莊夫人再次面面相覦,不明所以。
「逸兒,你說的阿繡是誰?」莊夫人掩不住好奇心,悄聲向二兒子打聽情報。
「娘,她是……」
「碰」一聲,莊嚴突然重重放下碗筷,打斷莊逸話語。莊夫人與莊逸錯愕地望向臉色不善的莊嚴,連悶不吭聲的蝶兒也抬眼凝注在大哥臉上。
「對不起,娘,我……我吃飽了。帳房裡還有些帳目待處理,恕我先走一步,你們請慢用。」莊嚴說罷,不待眾人反應,立即起身,逕自出了前廳。
「嚴兒……」莊夫人張嘴想呼喚,聲音卻梗在喉頭出聲不得。她怔望著最近老是陰陽怪氣的大兒子的高跳背影,像一道穿透幽暗的日光般迅速消失在大廳門口。「這是怎麼回事?」她回頭詢問也一是一臉困惑的二兒子。
莊逸聳聳肩,轉而望向莊蝶兒。他剛從陝北回來,家裡出了什麼事,他才是一頭霧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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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冬已過,春回大地。人們從一季的隆冬迎接和煦春陽的到來,每個人臉上都綻放欣喜的歡顏,唯獨莊嚴心中的霜雪並沒有因春陽撫照而溶解,反而隨著時日的增加更形深厚。呂文繡的倩影如影隨形,像鬼魅般日夜糾纏著他的思緒,攪得他心浮氣躁、痛苦不堪
莊夫人從莊逸那兒多少探知些事情始末,雖然她跟莊逸一樣想不透,為什麼呂文繡會不告而別。但看到莊嚴飽受折磨的壓抑神情,他們也不敢再觸及他的痛處。莊夫人對莊嚴訂下「春天娶妻」的最後通牒,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她也想開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姻緣一樣強求不得。該來的緣分,城牆也擋不住;緣分不來時,費盡心機亦枉然。所以,莊夫人不再催促莊嚴婚事,佛家法語不是開示一切隨緣嗎?若她還悟不透,豈非平白參修了這些年。
第十章
一元復始,萬象更新,又見江南一年芳草綠。呂文繡走後的第二個春天某個清晨。
黎明的到來多麼奇妙!黑漆漆的閣夜,俏俏被東方投射的第一線曙光驅逐了。原本灰濛濛的天際,被晨曦映出一環光華,雲靄隱現、幻象萬態;清爽的微風陣陣吹來,瀰漫早晨特有的清新氣息;枝頭鳥兒啁啁啾啾,忙著試譜新曲;破曉時分的大地,鋪上一層曦陽幻出的淡淡日光,象徵著光明在望,充滿了蓬勃的生命力。
莊府兩扇大門也在黎明時刻開啟,莊元牽著「魔神」出來,等著伺候主人上馬。
須臾,莊嚴挺拔的身影出現門口,他穿著一襲銀白勁裝,顯得英姿颯爽。接過莊元手中韁繩,俐落地翻身上馬,一夾馬腹馳往紫金山脈。
等人馬消失在大街轉角,莊府對門巷道悄悄採出一張清麗臉孔,遙望人兒遠去的方向失神,清澈明媚的翦水雙瞳隱約閃爍著晶瑩的淚光,
她——赫然是銷聲匿跡已一年多的呂文繡。
藏身在巷角一隅的呂文繡再也壓抑不住傷懷,淚水像潰堤的河水傾洩而出。一年多了,她對莊嚴一直無法忘情,日夜備受前熬。但,她還是強忍相思,不敢輕易露臉,就怕為已婚的他帶來困擾,更怕自己掩飾不住情感,落人笑柄。
然而情況所迫,她不得不上莊府向蝶兒求助。為了怕碰上莊嚴,她天還沒亮就摸黑下山,趕在莊嚴出門跑馬前隱身在巷弄間。一來是為了想再偷瞧他一眼,二來在確定他已出門後,自己才敢進入莊府求見莊蝶兒。
「吱嘎——」
莊元關門的聲響驚醒緬思的呂文繡。偏首一望,莊府大門已閉上一扇,另一扇也已半合,莊元的身影即將隱入門後……
「莊元哥,請等一等!」呂文繡大急,迅速抹去淚水,跑向莊府大門。
「咦?」莊元聞聲停下關門動作,詫異地采首出來。「呂姑娘,是你?」當他看清站在眼前的人時,不由驚呼。
「莊元哥,好久不見,你好嗎?」一向多禮的呂文繡向他頷首問候。
「好,好。呂姑娘,這一年多來你到哪裡去了,大家都很想念你呢。」莊元以關心的語氣探問。
「謝謝大家的關心,我很好。莊元哥,我的事暫且不提吧,我今天來是有急事求見三小姐,她……還沒出閣吧?」呂文繡有些耽心,萬一蝶兒已經嫁人,莊逸又出門經商不在家,她可就告貸無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