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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頁

 

  她早就過了這種無知任性的年紀,也很明白自己早已喪失這等權利,她在月府能受家人的喜愛,有部分的原因就是因為她「乖巧」、「善解人意」,從不會去爭不屬於她的東西。

  她知道,吵鬧並不會替她換來更多的呵疼,只會讓人厭惡。

  「像你這種紈桍富家子又懂什麼!要任性能任性,要耍賴能耍賴,在你們眼中有什麼事會不順你們的心、如你們的意?!」她吼完,怒瞪他的笑。

  月蓮華此刻眼神的防備沒有讓梅舒懷止住笑,這只是證實了他的料測。

  「有很多事……不是任性或耍賴就能要得到的,我知道你很清楚這點,所以你從不任性,更不耍賴,但是你矛盾地將你能得到的東西往外推,你在怕什麼?還是說……你在顧忌什麼?」他直言道。

  她又被看穿瞧透了!月蓮華難堪地別開小臉。

  為什麼她在這個男人面前沒有辦法隱藏住任何心緒?他總是一句又一句的提問,字字梗塞著她的反駁,他要的不是答案,他只是習慣用問句來肯定他所見到的事實。

  「你何必問,反正你不是用一雙眼就全瞧明白了嗎?」她賭氣回著。

  「我只瞧見皮毛。」

  他嘴裡所謂的皮毛已經遠遠勝過任何一個與她共處十數年的家人。

  輕吐了口氣,她像是只被壓在貓爪底下認了命的鼠兒,不再掙扎反抗,因為那只會饜足了貓兒的戲弄。

  「我是拒絕他們,怎樣?你如何能期望我這個在妻妾爭寵之下,最後輸到一敗塗地的棄婦所生之女待他們如親如娘?面對一張張將我娘逼上絕路的臉孔,他們的關心對我而言──都是虛偽。」平平淡淡的低訴著,她像在同自己說著話,而這番話,更像是一種……催眠。好像每說一次這番話,她就更能名正言順地退離月府眾人的生活中。

  「蓮華,你不誠實噢。」她在說謊,他一聽就知道,加上她言不由衷。

  「你又是從哪裡看出我不誠實了?!」

  「眼睛。」他的手指了指她盈盈燦眸,「這裡沒有怨恨。」

  這麼美麗的眼,襯在清秀的鵝蛋臉上,若說勾魂他信,要說含恨,那是誆人的。甚至他還覺得她頭一回在竹廉後怒瞪他的眼神,遠比她現在訴說著那一屋子對不起她的親人時還要多了些怨憤哩。

  「你知道你看起來像什麼嗎?」他起身,狀似親匿卻也不容她拒絕地轉回月蓮華別開的小臉。

  「像什麼?」

  「像個棄嬰,孤孤單單地遠望著別人的快樂,痛恨自己無法融入他們,無關愛恨,你只是覺得自己不屬於他們,要你自在地與他們一塊笑著聊著,對你而言……有罪惡感?這罪惡感,是源自於你娘親?你認為你的快樂會建築在對你娘親的內疚上?一個被逼死的女人所生的女兒,怎麼可以和那些罪魁禍首相處融洽?這是不可以的、這是不被允許的?因為如此,你逼自己逃開、逼自己冷眼回應他們的善意、逼自己扭曲他們的關懷?逼自己……變成今天這模樣?」梅舒懷掬起她的下顎,讓她仰近他的鼻息,感覺到她紊亂的吐納。「你說,我瞧得對不對?」好邀功的口吻。

  月蓮華凝望著他,芙顏上沒有太大的變化。

  「你猜錯了。」她試圖平淡否定。

  「喔?」

  「你畢竟不是我,你猜不著我真正的心思。」突地,她覺得自己並未被他完全看穿,漾在唇角的笑花逐步綻放。

  「你希望我完全猜透嗎?」若她點頭,他倒是不介意繼續將他猜想的東西一條條列清楚講明白。

  見梅舒懷表現出那種他什麼都知道,但是故意有所保留的態度,月蓮華又感到一股莫名的喪志,這一刻,她真的認輸了。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閉上尊口,並且盡可能早點離開月府,讓我恢復原有的安靜生活。」趕人了。

  拒絕得真果斷,呵呵。

  「你怕我待越久就越摸清你的底細嗎?蓮華。」

  對,她怕,而且是非常怕。

  「你都不需要回梅莊去處理正事嗎?」月蓮華不答反問,希望他上進些去處理正事,別老將心思花費在挖她瘡疤上,再挖下去她都快亂了陣腳。

  梅舒懷笑笑地環住月蓮華的肩胛,將腦袋大剌剌地枕靠上去,無論她怎麼閃躲,他的頭就是有辦法躺得穩穩當當,死賴著不走,用一身的蓮香包裹著她。

  「梅莊有人替我好生張羅著,我如果回梅莊去才真的是無所事事。」他打了個哈欠,閉目養神。那種無聊到快讓人發霉的看帳陪笑日子,還是少碰為樂。

  「可是待在月府也幹不出什麼正事。」

  「話不是這麼說,在這裡與朵蓮華相伴,日子愜意得很。」至少他梅舒懷可滿意這種生活了。

  「月府裡的蓮華要顧,梅莊的蓮花就全凋了也無妨?」

  「梅莊的蓮花平日就養得又肥又壯,不用費心照料也能長得很好,況且梅莊的荷池沒有人會下毒,不會一夕盡凋的。」他調侃著月蓮華的辣手摧花。

  「那梅莊的帳目盈餘呢?就放任它掛在帳房生蛛網嗎?你不怕大當家擰了你的腦袋當花肥?」

  梅舒懷眉宇收攏,幾番來來回回的對話內容讓他開始察覺怪異,他終於發現那說話的嗓音並非來自於月蓮華,因為她不會搬出他大哥來壓他──

  他回過頭,發現月蓮華正伸手接過佇立在兩人身後好一段時間的年輕姑娘遞來的涼茶,而那年輕姑娘正是同他對了好幾句話的正主兒。

  「你認識她嗎?」梅舒懷開口問著正啜飲涼茶的月蓮華。

  「不認識。」咕嚕吞嚥聲交雜著她的回答。

  「那她端來的茶你還敢喝?」

  「你認識她不是嗎?」月蓮華早瞧出兩人必為熟識,一搭一唱的答問也屬於熟人該有的對話內容。

  「是呀……我認識她,可是她不該出現在這個地方。」梅舒懷目光落回退到亭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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