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皇后寢宮,由女官服侍卸下首飾、禮服,翡彤麗的睡意反而消失了大半,接過香氣氤氳的花蕾飲品輕啜,她心血來潮地詢問:「伊登伯爵家的蕾庭真受歡迎,那麼多千金小姐主動邀舞……不知道他的意中人只哪一位?有沒有和哪家小姐訂親呢?」
「啊?」年長的女官莫名所以,「皇后不知道嗎?對啦!這也難怪,皇后哪曉得這種瑣事。」
翡彤麗詫異,「什麼事?」
「皇后看走眼了,蕾庭實在是一位『女公子』!」
女……公子?翡彤麗失聲驚呼:「怎麼會?」
女官們振奮精神,加油添醋地說出經過渲染的離奇往事,伊登伯爵如何溺愛這位么女,蔻庭又如何在十六歲英勇救美、遠遊國外……「再加上當時的萊恩殿下鼎力相助,皇室會議已允准了伯爵的請求,等伊登伯爵百年之後,她就是本國的第一位女伯爵,即使將來婚配,丈夫也無法剝奪她的頭銜,這位女公子將是一族之長呢!」真是曠古未聞的奇事……以雷神之子為名?「翡彤麗喃喃低語,」雷神……不正是本國的守護神嗎?」
「是呀!伯爵也太誇口了!」一位雞皮鶴髮的女官附和道:「不知有多少人正睜大眼睛等著看將來的變化呢!」
心底有一絲奇異的不安,翡彤麗又說不出原因,黯然沉思半響才道:「下去吧!我要安歇了。」
「是。」侍女們魚貫而出,只留下兩位掌燈侍女。
在遙遙相隔人皇宮裡,陛下安歇了嗎?翡彤麗揣想著。相較於其他貴族夫婦,她明白自己是幸福的女人;王夫溫柔體貼仁慈寬厚,也沒有貪杯好色等不良嗜好--就連她的皇兄也曾偷偷養過幾位情婦,只是賢惠的皇嫂一直裝作不知道罷了。照理來說,她應該知足才對。可是,這種忐忑不安的感覺究竟是從何而來?
躺在華麗大床上,觸手所及是柔軟精緻的綾羅綢緞,雖有倦意卻輾轉難眠。同床共寢,是平民夫婦才有的生活,每一對貴族夫婦都是分房而睡的,不論感情好壞;更遑論一舉一動皆有大批隨從伺候的帝后,兩者寢宮遙遙相隔。有時候她會忍不住懷疑,是不是為了顧及帝王發展情史的「便利」,才制定這種不合情理的禮制?連見個面都得互遞錦箋、約定時間,帝后之間哪有縑鰈情深的佳偶?
是啊!翡彤麗長長吐息,突然發現自己為何還不知足了--原來她早已將初戀的心情交與溫文爾雅的夫君,不知不覺地投入更多深情……
希望他眼中只有自己的身影,希望他的笑意只為自己綻放,希望他的步伐只為自己停駐,希望他的肩只有自己可以倚靠……希望他是自己此生唯一可以仰望的天!
只是不知這是否只是她的奢想空望?月明如素,多愁善感的秋夜呵!怕的就是由盈轉虧、樂極生悲的定理啊!
初雪,在亞德蘭王的生辰前一日報到,濃濃的喜氣蔓延整個宮廷,眾人私下傳遞著喜上加喜的訊息--翡彤麗皇后有孕,恩愛甚篤的帝后終於有子嗣了!可喜可賀!
以「為陛下慶生」做生日,笙歌夜宴、胱籌交錯的宴會在國都各處展開。年輕好玩的貴族子弟更是鬧翻了天,政通人和、連年豐收更給了庶民百姓狂歡慶祝的餘裕。
因為害喜症兆而不適的皇后,勉強出席了兩次宴會,實在支撐不住了,才在王夫的堅持下告罪離席;即將為人父的國王千叮萬矚要她保重身子,為了體恤她的狀況,接連三天的慶生宴,亞德蘭王都是形單影隻地出現。
皇后不行,陛下又青春年少,歡愉忘形的群臣紛紛鼓噪,包括皇叔萊恩在內,麥斯、若康、伊爾……這群曾伴讀王側的年輕人談笑戲謔,一個個輪番敬酒,酒量平平的羅倫很快就有幾分醉意。
「蕾,你不是想當王子伴讀嗎?這下子有機會了!」麥斯起哄。「你也去敬陛下一杯吧!」
臉色微紅的羅倫循聲望向階下不遠處的兩人。
伊人穿著黑色襯衫、繡工精緻的橄欖綠禮服,領中上繫著綠寶石領夾,剪裁合身的長褲、皮靴烘托出修長勻稱的雙腿。
蕾庭含笑回答麥斯的問題,「不了!你看他怪可憐的……」眼神與羅倫四目相接,她淘氣地舉杯致意,令微醺的他心為之亂。
「他?」麥斯抓住話柄,「他是誰?誰是他?你好大膽哪!」
喧嘩笑語中難保別人聽不到,蕾庭壓低了聲音,「怕什麼!我沒官沒職又不領薪俸,他能把我怎樣?難不成打我一頓?這樣雙重大喜的日子,諒他為難不了我的!「端坐上位的亞德蘭王只看見蕾庭對麥斯眨眼而笑,兩人一起往旁邊走開。他說不清自己心中是惆悵,抑或是失望。看情況,這場宴會將通宵達旦……自知酒量有限的羅倫動用了一國之君的特權--舉杯感謝群臣赴會後,從容離去。回到寢宮,早有人準備好熱氣騰騰的湯鄯及醒酒藥茶。」傑明?今晚不是你當值吧?」微有醉意的他清楚記得。
這種大日子,一些侍從總會偷懶懈怠,心思縝密的傑明根本放心不下;如果不是他指揮安排,恐怕今晚酒醉的陛下得自己開口才有茶喝!他迴避王上的問題,婉轉勸道:「雖然高興,陛下也該保重才是。這些王公大臣太不體恤陛下了。」
「偶爾一次,無傷大雅……」亞德蘭王道。
服侍的人雖多,能契合心意的就只有傑明,總是不吩咐就預備好,日常生活瑣事省卻他不少心力。
進膳、更衣,喝下半杯提神的藥茶,羅倫的酒意消退大半,他點頭示意,「辛苦你了,下去休息吧!」
從十二歲進宮當羅倫的小廝,至今已快六年,年紀輕輕的傑明已經升職為副僕役長;少年老成的他並不是那種只做表面功夫的馬屁精,「不,我已經休息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