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親戚的情份上,同你請教幾個問題,如何?」
紫綾猶豫:「我不能揭人隱私。」
君亞深深望進她黑玉般的眼眸中,微訝於她的敏感、坦誠,他明白自己一開始就錯估了對方,應付這種心靈純淨的少女,真摯的語言比金錢利誘來的有效。
純淨,對他而言已經是多年未曾使用的辭彙了,君亞自嘲地想。
「我不是什麼揭人隱私的私家偵探,只是個關心妹妹的兄長。」他說。
紫綾不語,心中有些感動,君亞傾身對她微笑,緩緩開口:「你有雙好眼睛--能觀察也會說話。」
風牛馬不相干的一句話令她嚇了一跳,忙不迭往後退。她有一種被人剝光衣飾的赤裸感,為什麼他能瞭解?
君亞無奈舉手作投降狀:「我保證,還沒滿月之前不吃小紅帽。」
紫綾忸怩得手足無措,除了母親以外,她和任何人都能自然交談、融洽相處,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再見到這個人就完全走樣--在母親眼中,她始終是個自卑畏怯的小女孩,每次見到了母親,紫綾總是緊張而笨拙;這種失常舉止在面對沈君亞時更加明顯。
對自己感到惱怒,紫綾不加思索反駁,「毒蘋果在哪裡?!先是湯姆、辛德蕊拉、小紅帽,再來該換……我想該是白雪公主上場了吧?我建議你善用豐富的想像力來謀生,譬如:說書人、保育員,怎麼樣?」
君亞哈哈大笑,原來小貓也有利爪呢!
「你漏了一項--廣告人。」他告訴紫綾,在她未及反應前轉移話題:「那個吳家棟是什麼樣的人?值得你忠心赤膽維護他?抑或是你對任何人都這麼真誠相待……可愛的小紫?」
紫綾更加不舒服,他的口氣像在稱讚一隻「可愛的小狗」。
「我對『朋友』一向如此。」她強調。
「我相信。」君亞戲謔的口吻變為收斂正經。
「有個能真誠為他辯護的朋友,吳家棟真是幸運。」他淡淡道。
車廂內的兩人陷入沉默,蜿蜒的車陣、路燈劃出一道道流金光痕,彷彿有種催眠魔力令紫綾不由得困頓,可是卻又敏感緊張,因為身旁男子撲朔迷離的氣息。
依照紫綾的指示將車子停在花店門口,君亞從後照鏡中看到了一輛如影隨形的轎車--王雷鈞手下的菜鳥保鑣。
「謝謝你送我回來。」紫綾有禮地道謝。「晚安。」
邪惡的因數在體內蠢蠢欲動,沈君亞俊秀的鳳眼中有著惡作劇的光彩。
「就這樣?!不請我進屋喝杯茶或咖啡什麼的,那麼至少也有個晚安吻吧?堂妹!」他由駕駛座窗口探頭而出,愉悅的聲調飄揚在暗黑巷道中。
玩笑意味甚濃的戲語激起了紫綾的衝動。
「好呀!」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俯身在君亞額頭上蜻蜒點水似地一觸,粉紅色的唇膏在其上留下一漬油亮。「晚安!」
紫綾隨即以脫兔的敏捷奔向花店旁的樓梯,二樓住處。
留下一臉錯愕的沈君亞,以及後頭車內兩個眼珠子快掉下來的「貼身侍衛。」
紫綾拿著早已捏在手上的鑰匙,雙手微顫地打開大門。
沒什麼大不了的。她安慰自己:吻姑婆,吻那群侄兒小蘿蔔頭,吻吉兒、莉兒都是這樣的……
進入玄關,關上大門,她告訴自己:就當作嘴唇「不小心」碰撞到他的額頭好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這一秒鐘的接觸無風也無雨,一點都不浪漫,想想他大吃一驚的表情……就值回票價了。
興奮的紫綾雙頰酡紅,有一種惡作劇後的得意快感,渾然不覺自己已經丟出了不容抗拒的挑戰書,即將掀起一場甜蜜風波。
第四章
婚宴翌日。
沈氏總裁--沈長峰的辦公桌上馬上又多了一份報告,簡短數百字,並附上了由喜宴攝影過程翻拍下的照片。
照片中的紫綾淺淺一笑,青春的韻味盡在其中。
「好年輕。」沈長峰搖頭,「只夠讓他當點心--可憐!可惜!」
汪麗文大感詫異,她從沒聽過頂頭上司對君亞的女伴(抑或該說獵物?!)表示過同情,好奇心使她逾越,傾身一望,清秀可人的紫綾正對著她笑。「真是年輕!」她附和著說。十八、九歲吧?!跟君亞?!她有些不忍,「不會吧?君亞他從不追小女生的。」
「人證、物證俱在。」沈長峰若有所思,沉吟了一半晌,他喚來得力助手王雷鈞道:「雷鈞,這個小女孩由你來處理,不要假手他人--我要她的所有資料!」
王雷鈞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彷彿這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是--」毫不質疑這趟是大材小用的任務。
當日下午。
沒有外務的紫綾滿意地檢視自製乾燥花的成果,橘皮、玫瑰、木槿、菊苣、百合、矢車菊、金盞花、藥蜀葵……只要調配好比例,放在蕾絲花袋或玻璃罐中,就可以做沐浴、花茶或芳香擺飾用。
巧手繫上緞帶,紫綾將成品擺出最佳賣相。
「阿紫——!」明玉在樓下提高聲量喚她:「包裹!」
蓋章道謝後,她接過略有重量的牛皮紙包,納悶著包的是何物--像是一本書吧!會是姑婆寄給她的嗎?
她猜中了一半。
是書沒錯,而且是一本印刷精美的畫冊,略一翻閱,栩栩如生的人物躍上眼前,男女皆有。
臉部輪廓、半身、全身、俯仰坐臥等各種姿態只佔畫冊的前半篇幅,其後則是人體素描,年輕的男女胴體在紙上展現著傲人的青春氣息,相擁而吻、裸裎交纏的畫面介於藝術與猥褻之間。
傳神的筆觸描繪出炙人的情慾火花。紫綾不由得深吸一口氣。
沒有!她急著尋找這不尋常的禮物可有附帶贈言。扉頁、封底都沒有!混合著不安、期待的興奮情緒席捲紫綾全身,就像初次坐上摩天輪的孩童對未知的驚險深感好奇--是一種既美妙又危險的戀愛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