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他哭哭啼啼的跑回來。」
「他失戀了。」
「我只好把你藏在被窩裡。」
「半夜裡,你卻睡著了!我怎麼推也推不醒你。你怎麼可能睡著的呢?」
「對不起!我當時想等他睡著,結果自己睡著了。」
「但是我們還沒有做完呀!你怎可以睡著!」
「也許我太累了!做那回事的時候,男人付出的體力比女人大很多呢!而且——」
「而且甚麼?」
「而且你比較懶惰,喜歡躺著,甚麼也不做。」
「像我這麼標緻的女人,當然用不著爬高爬低那麼主動啦!」她笑著笑著忽然有點難過。她不是爬上邵重俠的床上請求他抱她嗎?
「你有沒有喝過嬰兒香檳?」她問。
「給嬰兒喝的嗎?」
「當然不是,只是份量特別少。」
「好喝嗎?」
「難喝死了。」
「你常喝的嗎?」
「睡不著的時候喝。都是你不好!」
「跟我有關的嗎?」
「如果當年你沒有跟我吵架,我們沒有分手。也許,我們現在已經結婚了,我會是一個很幸福和無知的小婦人。」
邱清智有點不服氣:「嫁給我又怎會變成無知呢?況且,是你首先跟我吵架的。」
「那也是你不對!你不記得自己說過甚麼嗎?」
「我說過甚麼?」
「你說,只要我不喜歡,你便是錯的。」
「這簡直不是人說的說話!我有這麼說過嗎?」
「就是呀!我們第一次吵架的時候,你是這樣說的。那時候,更不像人說的說話,你也會說。」
「好吧!我該為你一輩子的失眠負責。」
「這才是人說的說話。」范玫因得意洋洋的說,然後,她又說:「過兩天是你的生日,我請你吃飯,賞面嗎?我知道有一家意大利餐廳很不錯。」
「只要你喜歡,我怎麼敢不賞面?」
「有甚麼生日願望?」
邱清智望著窗外那個巨型的廣告招牌,神往地說:「真想去斐濟。」
「在那裡,真的可以尋回夢想嗎?」
范玫因用手支著頭,裡著邱清智。那年的夢想,已經是天涯之遙,就像香港跟斐濟的距離,眼前人,卻是咫尺之近,難道他才是她的夢想?千回百轉,他們又重——了。
邱清智生日的那天,她預先訂了一個蛋糕。吃完了主菜,她問他:
「你知道那個蛋糕是怎樣的嗎?」
「是一架飛機?你多半會諷刺一下我當年的夢想。」
「我才沒那麼差勁。」
服務生捧著一個生日蛋糕經過,是屬於另外一桌的,那裹坐著一對男女。
「有人跟你同一天生日呢!」
「她不停的看手錶呢。」邱清智說。
「我們的生日蛋糕來了。」范玫因說。
服務生把生日蛋糕放在桌子上。蛋糕上面,鋪了一層湛藍色的奶油,椰樹的倒影是用黑巧克力做的,那一輪銀月是白巧克力。
「那年的夢想?」邱清智說。
「你不是說想去斐濟的嗎?」
「謝謝你。」
「生日快樂。」燭影中,她俯身在邱清智的臉上深深吻了一下。她在他眸中看到那個年少的自己;有點醉,有點自憐。
「你知道我為甚麼要學長笛嗎?」她問。然後,她說:「是為了接近一個男人。」
「哪個男人這樣幸福?」
「你也認識的。」
「是邵重俠嗎?」
「你為甚麼會想到是他?」她很詫異。
「上一次,你忽然提起他。」
「他家樓下有一家樂器行,我就在那裡學長笛,故意找機會接近他。」
「然後呢?」
「他並沒有愛上我。長笛的故事也完了。」她一邊吃蛋糕一邊說。
「無論你有多麼好,總會有人不愛你。」邱清智無奈地說;是安慰自己,也是安慰她。
「我也不知道為甚麼會喜歡他,就像突然著了魔似的,沒法清醒過來。愛情,有時候是一種迷信。」
「我們都是讀洋書的人呀!為甚麼會迷信呢?」
「迷信和學識一點也沒關係。在你之後,我有一個男朋友。一天,我看見他買了一條燒肉,我以為是給我吃的,原來他準備去拜神。他是念生物化學的呢!」她說著說著大笑起來,「我是因為那條燒肉而跟他分手的。我不能忍受我愛的男人是個會去拜神的男人!可是,現在我倒覺得沒有甚麼大不了。我何嘗不迷信?我甚至甘願化成—條燒肉供奉我愛的那個人!只要他喜歡!」
「愛情並不迷信,而是我們迷信愛情。」邱清智說。
「破除迷信的過程,是漫長而痛苦的。」
「所以,最好不要再迷信。」
「知道了。」她用力地點頭,說:「去喝咖啡好嗎?去上次那一家Starbucks,我要喝野莓味的FraPpuccino。』
「又是野莓味?」
「是的,是wildberry,我迷戀所有wild的東西。因為現實中的自己並不wild,我曾經以為自己很wild的。」
「成長,便是接受一個不完美的自己和一個不理想的自己。」邱清智說。
「也接受這—個世界的不完美和不理想。」她說。
范玫因和邱清智肩並肩向前走,多少青澀的歲月倒退回來,她覺得自己改變了許多,邱清智卻沒有改變。她不知道這是否一廂情願的想法。跟故友重逢,人總是認為自己改變良多,不再是從前的自己。有一點改變,也是成就。
「你喜歡自己的工作嗎?」范玫因問。
「不會最喜歡,也不是不喜歡。有多少人會十分喜歡自己的工作呢?」
「我一定要做自己喜歡的工作的。」
「女人比較幸福。因為男人做了自己不太喜歡的工作,所以,他們的女人才可以做自己最喜歡的工作。」
她搖搖頭,說:「性別歧視!」
Starbucks裡擠滿了人,他們買了兩杯野莓味的Prappuccino站著喝。從這裡望出去,那個斐濟群島的廣告招牌,依舊耀目地懸掛在半空,點綴著這個沒有夢想的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