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男的。」
原來這個男孩剛才聽不清楚她的說話。是個男的便好了。她希望他是個男人,雖然,他也許已經很老了,或者是長得很難看;然而,她心裡渴望自己能夠被一個男人長久地關懷和仰慕,這樣的話,至少能夠證明她是一個有吸引力的女人。
「翟先生有時會來。」穿鼻環的男孩說。
「那我改天再來。」
幾天之後,夏心桔又來到精品店。
「翟先生剛剛走了。」穿鼻環的男孩認得她。
也許,她和他沒有相遇的緣分吧。她失落地站在他的油畫前面,她大概不會再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在後面說:
「我忘記帶我的長笛。」
「這位小姐找你。」男孩說。
夏心桔回過頭去,這個剛剛走進店裡的男人,高高的個子配著溫暖的微笑,看來只是比她大幾年。
「你好——」夏心桔說。
「夏小姐——」男人有些靦腆,又帶著幾分驚喜的神色。
「你就是送畫給我的那個人?」她問。
「是的,是我。」
「你的畫畫得很漂亮。」
「謝謝你。」
「賣得好嗎?」
「還算不錯,全靠牛牛替我推銷。」
「牛牛?」她不知道他在說誰。
他搭著男孩的肩膀說:「穿鼻環的,不是牛牛又是甚麼?」
男孩用手指頭頂了頂自己的鼻尖,尷尬地笑笑。
「他叫阿比。」翟成勳說。
「我也喜歡聽你的節目。」阿比說。
「你是畫家嗎?」她問。
「只是隨便畫畫的,我的正職是建房子。」男人遞上自己的名片,他的名字是翟成勳。
夏心桔接過了他手上的名片,她的心陡地跳一下。他是建房子的,她的初戀情人孟承熙不也是建房子的嗎?
「你那天晚上的節目很感人。」翟成勳說。
「你是說哪一天?」
「讓那個女孩子彈琴的那一天。」
「是她的琴聲還是她說的話感人?」
「是你讓她在節目裡彈琴這個決定很感人。我想像有一天,如果我想在節目裡唱一支歌,你會讓我唱的。」
「但你總不能唱得太難聽吧?」她開玩笑說。
「我唱《Longer》,你便會讓我唱。」
「你怎知道?」
「你常常在節目裡播這支歌。」他瞭解的笑笑。
「你可是我最忠實的聽眾呢!」她的臉紅了。
「我喜歡聽你的聲音,那是一種溫柔的安慰,可以撫平許多創傷。」他垂下了頭,又抬起來,由衷的說。
「可惜沒法撫平自己的那些。」
她為甚麼會跟陌生人說這種話呢?也許,他不是陌生的,他們早已經在聲音和圖畫中認識對方,這天不過是重遇。
沉默了片刻,她說:「我要走了。」
「我也要走了。」
兩個人一起離開精品店的時候,夏心桔看到翟成勳手上拿著一個黑色的、長方形的盒子,他剛才不是忘記帶長笛,所以跑回來的嗎?
「你玩長笛的嗎?」
「我在樂器行裡教長笛。」
夏心桔驚歎地搖了搖頭:「你的工作真多。」
「教長笛的是我的朋友,他去了旅行,我只是代課。」
「你的長笛吹得很好嗎?」
「教小孩子是沒問題的。」
「我以前認識一位朋友,他的吉他彈的很好。」她說的是邱清智。
「你也有學樂器嗎?」
「我現在學任何一種樂器,也都太老了吧?」
「我班上有一個女孩子,年紀跟你差不多。你來學也不會太老的。」
她笑了笑:「我好好的考慮一下——」
「夏小姐,你要去哪裡?要我送你一程嗎?」
「不用了,我就住在附近。再見了。」
當她轉過身子的時候,翟成勳突然在後面說:「你頭髮上好像有些東西——」
「是嗎?」她回過頭來的時候,翟成勳的手在她腦後一揚,變出一朵巴掌般大的紅色玫瑰花來。
「送給你的——」
「沒想到你還是一位魔術師。」
「業餘的。」他笑著跳上了計程車。
那天晚上,夏心桔把玫瑰養在一個透明的矮杯子裡,放在窗邊。已經多久了?她
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甜美。真想談戀愛啊!被男人愛著的女人是最矜貴的。
後來有一天,她不用上班,黃昏時經過那家精品店,翟成勳隔著玻璃叫她。
「喔,為甚麼你會在這裡?」夏心桔走進店裡,發現店裹只有翟成勳一個人。
「今天是週末,阿比約了朋友,我幫他看店。這家店是我朋友開的,阿比是店主的弟弟。」
她裡望那面牆,只剩下一張他的畫。
「你的畫賣得很好呀!」
「對呀!只剩下一張。」
「為甚麼你畫的女人都喜歡雙手抱著胸前?」她好奇的問。
「我覺得女人擁抱著自己的時候是最動人的。」
她突然從他身後那面玻璃看到自己的反影,這一刻的她,不也正是雙手抱著胸前嗎?她已經記不起這是屬於她自己的動作呢,還是屬於油畫中那個女人的。
「你畫的好像都是思念的心情。」
翟成勳靦腆的說:「我瞭解思念的滋味。」
「看來你的思念是苦的。」
「應該是苦的吧?」
「是的。」她不得不承認。
沉默了片刻,她問:
「你真的是魔術師嗎?」
他笑了笑:「我爸爸的哥哥,那就是我伯伯了,他是一位魔術師,我的魔術是他教的,我只會一點點。」
「可以教我嗎?」
「你為甚麼要學呢?」
「想令人開心!」她說。
「這個理由太好了!就跟我當初學魔術的理由一樣。那個時候,很多小孩子要跟我伯伯學魔術,一天,他問我們:『你們為甚麼要學魔術?』,當時,有些孩子說:『我要成為魔術師!」,有些孩子說:『我要變很多東西給自己!』,也有孩子說:『我要變走討厭的東西!』,只有我說:『我想令人開心!』,我伯伯說:「好的,我只教你—個!」,魔術的目的,就是要令人開心。」
「你伯伯現在還有表演魔術嗎?」
「他不在了。」翟成勳聳聳肩膀,說:「現在,我是他的唯一的徒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