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就沒有騙你……」她不明白他怎麼了。
「方纔……你睜開眼的瞬間,讓我覺得你我之間的距離……好遙遠……」他發現自己的聲音裡滲入了一絲顫抖,「好像你就是屬於水裡的,那樣的你顯得如此平靜安適……與我格格不入……」
「魚本來就屬於水裡啊!」她理所當然的口吻讓他著惱。
「不,你屬於我!」閻仲羿低吼著,「我不應該如此不安的,可是你總讓我覺得你隨時會離開。」
他的惶然不安讓她動容,於是她輕聲道:「我也不知何時會離開……」
她的回答讓他駭得六神無主,沒來由又是一陣緊抱,像她就要瞬間消失似的,他急吼吼地咆哮:「不准離開!」
「唉……」一聲悠悠歎息溢出悠兒口中,她眷戀地撫著閻仲羿的濕發,柔聲道:「以前沒什麼事能讓我覺得不捨,我喜歡水,因為魚待在水裡是天經地義的事,離開了可能會死,可現在你總那麼強烈地想留下我,看你這樣……我的心就疼了起來……」
悠兒的話,透露了她對水與對閻仲羿的眷戀程度並不相同。對水,是一種想延續生命的依存關係;對閻仲羿,則是情感的依戀。
他想起他曾問過她的蠢問題。他怎會要求她因為他而放棄她因生為魚兒而對水所產生的那一種情感呢?
有很多事情,都無法簡單地以二分法來區分的。無法二選一,不代表對某一方的在乎就少了點。
「悠兒,答應我,若真有一天,你來不及與我道別就離開,一定要想辦法找我。因為,踏遍天涯海角,我也會尋到你!」閻仲羿這番話說來沉重,卻也十分堅定。
悠兒清亮的眼瞳浮上一層霧氣,莫名傷感地望進他眼裡,輕輕頷首。
閻仲羿釋然一笑,柔化了心中的感傷,「瞧我們多蠢?還不見得會離別,就已難過了起來。」
「就是嘛!」她綻出笑靨,覺得剛才的一切好傻氣。她唇一噘,嗔道:「都是你啦!有一點兒風吹草動就緊張兮兮的,連帶著我的心情也受到影響。」
「有時想想,你若真是條魚也好,我一定幫你蓄個大池塘,給你最好的一切,照顧你。」話才說完,閻仲羿又否決了方纔的想法,「不,這不好,魚兒哪有人好?我希望能一直這樣抱著你。」
「都是你說的,我什麼都沒說。」她甜笑著,自己何嘗不眷戀被他擁在懷裡的感覺呢?
山澗裡一陣涼風徐來,閻仲羿恍然回神,撫著她身上濕透的衣衫,「這樣會著涼的。」
「不會的,我以前……」話未說完,她就覺得鼻頭一陣麻癢,隨即打了個噴嚏。
「你瞧你!還說不會?」他蹙起了眉,「先把這身濕衣服換下來,我去升點火取暖。天色漸暗,氣溫會愈來愈低的。」
「我可不可以再待一會兒?」她祈求地望著她,眼神無辜極了。
閻仲羿望著她,怎麼也說不出反對的字眼,只能無奈的道:「就只能再待一會兒,等火升起後你便得上岸,知道嗎?」
「好!」悠兒開心地抱住他,對著他的唇一啄,「謝謝,就知道你最好了!」
不給他機會加深這個蜻蜒點水般的吻,她身子一溜,一眨眼又潛入水裡去了。
閻仲羿抿了抿唇,讓自己回憶那甜蜜的味道,隨即微微綻出縱容與寵溺的笑,不再遲疑地跨出水面,尋找柴薪升火。
夜晚的黑像墨似的愈來愈深,慢慢地只餘星光點點,還有河邊那一團怒張的火焰,為這闐黑燃起一絲光明。
「該上岸了。」閻仲羿昂然挺立在溪邊,對著水中快樂自在嬉玩的悠兒發出最後通牒。
「哦……」悠兒不太情願地應了聲,「怎麼那麼快?」
「天都黑了,一點也不快。」他是個大男人,承受著涼風不至於受寒,而她可是個弱不禁風的小女人啊!
「可以再待一會兒嗎?」她泡在水裡,就露出一顆腦袋。
「不行,方纔已經說好的,不准食言。」他嚴正地拒絕,由不得她推托。
「好嘛!」她咕噥著,總算爬出水面。
被水浸透的衣衫半透明地緊貼著玲瓏的身段,悠兒一出水面,閻仲羿便覺得一陣暈眩,強迫將目光移向他處,將原先擱置一旁的村婦服遞給她,淡然的道:「把衣服換上,然後過來取暖。」
「哦……」悠兒接過衣服,小心翼翼地瞧著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換好了嗎?」隔了一會兒,他什麼聲音也沒聽見,忍不住發聲問著。
「還沒……」悠兒望著手中折疊整齊的衣衫,一臉的沒轍。
事到如今,她還是不懂衣服這玩意兒怎麼穿,若沒人幫她,她還真是不知所措。
「為什麼?」他著實想回頭,又怕她身無寸縷。
「就……我不知道要怎麼換上去,以前都是小寶幫我的……」悠兒囁嚅著,總覺得他似乎在生氣,要不怎麼一直背對著她?
「你……」他怎麼也沒想到她連這事也不懂,只好先問:「你原先的衣服還在身上嗎?」
「在。」她委屈地應著,像個小可憐似的對著他回過身的眼眸。
「穿衣服是最基本的人類行為,你總要學會的,不能太依賴別人幫你,知道嗎?」他義正嚴辭的訓誡著,她的頭也垂下了。
「你又生氣了?」她哪兒懂得他心內的轉折,光聽他的表情和口氣,就覺得他「又」生氣了。
「我不是在生氣,我只是……」他根本不知從哪兒解釋起。
「我只是想多待在水裡一會兒,你別生氣了,好不好?你背轉過身不理我,讓我好難過……」悠兒咬著唇,不適應他的匆冷匆熱。
「我不是在氣你,」他抿緊了唇,沒好氣地道:「我是在氣自己。算了,別提了,說了你也不懂的。」